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难以接受的事。
再苦的茶如果吐不出来也只能咽进去。
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不是不疼,而是说出来没用,哭出来更没用。
于事无补。
子薰想见孙氏。
只是她快要生了,子薰不想惹麻烦,只能等到她生产之后。
子薰想看看什么样的人,把凌川抢走了。
心中抑郁,子薰去找刘先生,可是刘先生正在收拾东西,他要搬出去住。
“师父,你要去哪儿?”子薰问。
“去和宋先生一起住。”
“那我以后想见师父就难了。”
“上位正在建礼贤馆,等建成了,为师就搬进去,到时你随时都能来。”
“师娘会来应天吗?”子薰换了个话题。
“以后会,现在不行。”
“为什么?”
“家中老母病了,需要人服侍。”
“师父,你要回家吗?”
“不能回,上位正是用人之际。”
“有家真好”,子薰神情落寞。
“子薰的家就在这儿啊”,刘先生发现了子薰的异常。
“不,我没有家。”
“心安之处即是家。”
心安之处?子薰眼眶湿润了。
曾经以为,有凌川的地方就是家,可是他现在喜欢上别人了。
哭出来之后,心里感觉好多了。
至少还有一个可以哭的地方,真庆幸拜了先生为师,否则这一关要怎么过呢?
凌川心有愧疚,不知如何面对子薰,只能躲。
孙氏生了,是个女儿,长得十分漂亮,听说像妈妈。
朱元璋爱不释手,立即起名为镜静。
子薰的儿子已经过了满月,还没给起名字呢。
夫人叫他小石头,子薰叫他宝宝,丫鬟仆妇叫他小公子,就是没有自己的名字。
子薰自己想给孩子起个名字,钰瑶连忙劝阻。
男孩子起名自有一番讲究。
心中酸涩无比,子薰去梅园劳作,给B-612星球的玫瑰花浇水。
想不到凌川也在,坐在木凳上看着一株金黄色的发呆。
“黄玫瑰?”子薰没仔细看,只是打招呼似的问了一句。
凌川摇摇头,“棣棠”。
“什么”,子薰没听清。
凌川拿起子薰的手,在手掌上写下两个字。
棣棠。
这是一味药材,子薰只在医书上见过名字,未曾见实物。
子薰蹲下来凑近看,果然不同,玫瑰花多为重瓣,这朵金灿灿的花是单瓣,叶片呈锯齿形,
棣棠归肺经,具有化痰止咳、利湿消肿的功效。
虽然不是玫瑰,这嫩黄的花朵倒也别有一番韵味,想必小王子不会介意。
子薰拎起木桶去打水,凌川仍呆坐在原地,他今天这么闲吗?还是有心事?子薰心中纳罕。
有那么几个瞬间,子薰不想跟他说任何话,他骗人,他移情别恋,他用情不专,他是渣男。
无论心中腹诽多少次,她还是在意他,希望他能给个圆满的解释,然而他避而不答。
挑水回来,他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在阳光下闭目养神,忙里偷闲。
子薰开始浇水,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再次开口,“朱棣,如何”
他说得过于简练,子薰没理解。
“给孩子起名朱棣”,他再次拉起子薰的手写字。
子薰整个人都木了,继而心狂跳不止,这还了得。
“不,不”子薰机械地吐出几个字。
“不喜欢?”他问。
“喜欢”,子薰一边慌乱地摆手一边急切地说“喜欢”,好像害怕名字被人抢走。
他只当子薰激动得语无伦次,心中浮起一丝愧疚。
孙氏远没有子薰这样娇憨、真实、生动,那是另一种风情,似花间流水,如清风明月,如梦似幻。
想起孙氏,他再也不敢停留,怕被子薰瞧出端倪。
他为何如此慌乱?子薰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了。
他慌什么?他在躲什么?
子薰想去找刘先生说说话,可是刘先生已经搬出去了。
无处可去。
子薰闷闷不乐,和凌川之间好像隔着层什么。
戴思恭和钰瑶进了院子,开始上课了。
“戴医生,这是棣棠?”
戴思恭低头看了一眼,“是”。
子薰想起孩子的名字,有些心猿意马。
戴医生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终于把子薰拉回现实。
应天之战,陈友谅损兵折将,双方力量对比发生逆转。
赵普胜的部将张志熊临阵倒戈,徐寿辉的旧将于光、欧普祥相继献城投降,四川的明玉珍,下令封锁瞿塘峡,宣布与陈友谅断绝关系。
陈友谅终于自食恶果,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
人真的不能为所欲为,没有约束。
朱元璋努力地管住自己,不去想孙氏,回夫人那儿,回听雨轩。
众目睽睽,自己不能背弃子薰的深情,不能沉迷享乐,不能辜负夫人的期望。
此战之所以能胜,根本原因在于陈友谅自毁堤坝,急于求成,他过于急不可耐了。
人得能耐得住性子,慢慢享受生活的美好。
咱若想打你,不急,一城一城地来,缓缓推进。
戴思恭说了很多次,让子薰试着给上位把脉,以积累经验,同时也为了日后便于子薰贴身照顾上位。
戴思恭传授医术的初衷在此,他的设想是:有人随时照顾上位,确保上位身体无虞。
这个人选非子薰莫属,这是他为上位尽忠的方式,也是为子薰谋划的出路,世上有百媚千红,宠爱不能长久,子薰得进退自如。
只有子薰,才能让他如此用心。
她的惶然无助,她的与众不同,让他无比在意,无比心疼,无论如何,都要为她拓出一条在内宅生存的路。
他没想过把子薰夺过来,占为己有,他只想默默守护,给子薰一份安宁。
多年前,他也曾和子薰一样,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出身于医学世家,却想从经学阐发医理,与父亲的理念截然不同,被斥为异类。
直到遇到丹溪先生,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想法并不荒谬。
终有一天,会找到与环境契合的方式,不急,慢慢来,他愿护子薰一生安稳,为子薰保驾护航。
上位是聪明人,早已把戴思恭的心思看透,却装着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