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自然可以不相信,只是希望到时候太监身遭大难之时,可以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严敬休此时已经恢复了刚刚的表情。他啜了一小口茶水,淡淡地说道。
汪直听完之后,笑声却更大了:
“若是真有鬼,真有神,那边尽管令他来惩罚我吧,我汪直从断腾峡开始,就再也没有信过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严阁老,没想到您堂堂首辅竟然盲目迷信这些,倒是令某好笑啊!”
说完之后,他大笑着离去,此时西厂提督的心中,对这位内阁首辅当真是不屑到了极点。
严敬休前些年的时候也是一个能臣,他也是对他十分警惕的,没想到如今竟然老迈昏聩到了这般地步!
笃信神鬼之说……简直可笑!让这样的人统御大明,早晚会出事。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替代这个老家伙吧!
汪直走着,嘴角逐渐勾起笑容。
此时不过十九岁的他,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至于严敬休说的话,他已经全部抛在脑后了。
回到府里,他像往常一样处理了西厂的事务,随后上床,睡觉。
前半夜,一切平静。
等到天边泛起晨光的时候,一声惨绝人寰的大叫突然震响了整个府邸,甚至盖过了晨鸡的啼鸣。
汪直猛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衣服已经彻底被汗水浸湿,甚至身下的床上都出现了一个人形的水渍。
“我没死,我没死……”他不停地重复着,眼神中满是惊恐。
他胡乱地用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身体,良久,那真实的触感才终于让他平静了下来。
他无法忘记自己在梦中的遭遇,那是极限的恐怖,不属于人间的可怖折磨。
地府十八层?他体验了一个遍,更有自己曾经施展在犯人身上的酷刑。
此时的汪直,哪还有白天那半分的狂傲?
“怎么会,怎么会……”他低声呢喃道,虽然不肯相信真的有鬼神存在,但是那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不得不往这边去想。
白天,严敬休刚刚说过那样的话,晚上,他就遭了噩梦。
正如这位首辅所说的,既然可以干涉自己的梦境,那取走自己的魂魄……
汪直打了个寒颤。
“大人,您没事吧?”这个时候,下人也终于赶到了,他们在外面呼喊道。
“没事。”汪直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一会儿,又一个声音传来:
“大人……”
汪直认出那是他的副手,颇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什么事?”
“昨天晚上,我们的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二十多个,今天早上在几个小巷子里发现了他们,已经全都死了……”
汪直的双目骤然一凝!
要是以往,有人敢动西厂的番子,他早就有已经点起部下,前往报复。
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实在是有些巧合,却令他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甚至他还开始担心,这是不是上天对他的警告!
“把尸体处理了。暂时……不用去管!”
说罢,他便沐浴更衣,随后命人带上丰厚的祭品,赶往了城中的靖平王祠堂。
在塑像之前,他虔诚地叩首祈祷,请求鬼神赦免他的罪过。
这个本来丝毫不相信神佛的人,此刻却跪在严凌的塑像面前,怀着敬仰的心祷告。
汪直怕了,他好不容易爬到今天,他不愿意因为得罪了鬼神而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他并没有注意到,就在离他不远的茶楼上,一老一少正看着他的种种表现。
年轻人的脸上,划过了一丝微笑,而老人则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说道:
“祖,多谢您了。”
“不必,举手之劳而已。你找我是对的,对付倍受皇帝信赖的权宦,可不能急。他们看上去年轻,也没什么根基,但是实际上皇帝的宠爱便是他们最大的靠山。只要他一日没有失宠,谁上去,谁就倒霉。”
“由我出手,比你带着群臣死磕要好得多。”
“正好,我养了这么久的手下,也得让他们试试身手……现在看来,成果还不错。
而在不久之后,众臣们也惊讶地发现,那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西厂,竟然莫名地低调了起来。
之前被逮捕的一干人全部被释放,之后西厂的番子虽然依然出没在大街小巷,但是肉眼可见的,他们收敛了许多。
“大人,您真的说服了汪直!”有人对严敬休说道,眼神中满是惊讶与敬佩。
对于他的话,严敬休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都是老祖宗的功劳。他在内心暗暗说道。
不过汪直虽然被严凌的入梦之术给吓住了,但他毕竟也是一代人杰,相当的有能力,自然也不会甘于寂寞。
他想起严敬休当时警告他,是因为自己在没有真凭实据,仅靠风闻的情况下,就逮捕了许多臣子,其中甚至还有从二品的官员。
他干脆就把目标放在京师之中那些贪污腐败的人身上,并且一旦品阶过高,直接上报皇帝,得到许可之后再抓人。
这一点很奏效,既让朱见深看到了他的能力,又不至于引起群臣的反弹,这反而对于大明有益处。
当然也有人因此不满,请求严敬休再去和汪直说一说,但是每当碰上这样的话语,严敬休当即带着淡淡的微笑反问道:
“汪直现在抓的都是害国害民的蛀虫,怎么,难道你干了什么违背大明律法的事情吗?”
这一句话出,当即把那些臣子吓得屁滚尿流,怏怏而退。
而朱见深的目的也达成了,西厂的存在也是一个威慑,让臣子们不敢太过张狂,毕竟他们不知道严敬休到底和汪直说了什么,生怕什么时候汪直再打他们一炮。
朝中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与平衡之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陈国公府却突然挂起了白绫,府中的人披麻戴孝。
陈国公严允登,逝世了。
他或许是死得最早的一代陈国公,死时年仅三十七岁。
不久之后,他的嫡长子严渊继承了他的位置,是为第四代陈国公。
严允登的死并没有在朝廷里掀起哪怕一丝一毫的波澜,他也没有得到谥号。
根据明朝的谥法,三品以上一般才会有谥号,而其中,又只有有功绩者才能得到谥号。虽然名义上有美谥与恶谥,但是明代的大臣基本没有得到恶谥的,一般都是干脆不谥。
严允登也算是沾了这一点的便宜,不然以他的所作所为,虽然后期变身小透明,但是以前期那些暴行,恶谥是跑不了的。
他对于严氏的贡献,或许只有——他留下了四个嫡子与十一个庶子,陈国公一脉在他这一代直接膨胀。
虽然这一代的陈国公已经确定为严渊,但是其他的子嗣也有用处,北京之中也多少有一些国公府的产业,就可以交给他们来处理,自家人用起来多少还是放心一些。
而且,也多了一些选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