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宛本能地反抗,竟不小心碰撞到左珩的伤口。
左珩瓮声瓮气地呜咽两声,四肢百骸犹丢进油锅里烹炸,快熬化了骨。
浓烈的血腥味,再度在两人之间弥散开。
许宛顾不上生气,趁左珩无力之际摆脱出来,连滚带爬去点灯烛。
“止血,别动,左珩你给我听话!”她取来白日里使用过的药箱。
左珩里衣濡湿,裹在身上根本扒不下来。
许宛急得使不上力,左珩干脆自行扯烂。
明明结实有劲的躯腹,此刻竟惨不忍睹。
他身上哪有一块好肉?
大小伤疤无数,这一回最为严重。
有这样不要命的奸佞臣吗?
换下来的纱布与她十指一样,都看不出原有的本色。
镊子与药瓶之间叮当作响,她是怎么下去手换药的,连自己都记不清。
他想竭力配合许宛不乱动,但随时加重的疼痛,早让他抖如筛糠。
许宛看在眼里,一阵怃然。
她半趴到他身上,帮他缠好纱布,一滴泪不经意落到他的薄唇上。
原本已有些精神涣散的左珩,抿了抿唇,尝到这滴泪的滋味。
从没有人为他哭过。
他徐徐伸臂,去抚她的眼眸,“我不疼。”
明明是想抚慰许宛,他自己的泪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打湿枕巾。
“你会好的。”
许宛撤走药箱,又从枕头底下翻出来一块糖,塞进左珩口中。
“甜吗?”
左珩艰难吞咽,剧痛再次来袭,他从唇齿间费尽力气,才道出那个“甜”字。
她按住他的手背,“伤口再崩开,你真的会死。”
他反手握紧她的指头,卑微恳求:“能让我抱下吗?”
许宛踌躇半晌,缓缓俯下身,躺进他宽阔的臂弯里。
一手小心地搭在他的心窝上,“这样管用?”
左珩如获珍宝,将人锁在怀中,长指沿着她的长发、后颈、背脊一路摩挲,“比五石散管用。”
想占有她的冲动,压制了那蚀骨的痛。
左珩的呼吸比刚刚沉稳一些,许宛往外略挪了挪身子,“有点麻了。”
左珩以为她又想逃,大手扣住她的肩头,“你嫌弃我?”
“嫌弃你什么?”
“我是太监,所以亲你,你觉得恶心。”
“那个……咱俩是假的,假的怎么能随便吻?只有真情侣才可以亲亲爱爱嘛!”
许宛没敢抬头,不知头顶上的方左珩是个什么表情。
“我原谅你了,你有病,不是真的想欺负我。”许宛觉得自己这回找补得不错,左珩应该能接受吧?
左珩迟迟没有回应许宛,她慢慢举目,恰与左珩四目相对。
“你这是什么表情?”
左珩用指节挑起她的下颌,“别躲。”
旋即轻啄起她的唇,比之前温柔,多了些循序渐进的技巧。
另一只手钳住她还欲挣脱的双臂,“我们来真的怎么样?”
他没勇气听她的回应,只一味地吻着她,不让她言语,不让她喘息。
多希望就这样沉沦到底,任欲望肆意盘桓,这一刻的感觉无法骗人。
遗症断断续续折磨他近两个时辰,天光大亮后,才彻底平静下来。
许宛疲惫地睡在他身侧,左珩帮她拉高被子,自己则陷入沉思。
左梵山没打招呼径直推门而进,亲自端来丰盛的朝食。
左珩慌乱起身,扯下半面帐幔遮住许宛,“父亲。”
左梵山都不记得上一次见左珩这样局促是多少年前的事,“昨晚‘犯病’了?”
他们点灯熬油折腾半夜,外面的人想不知道都难。
左珩筋疲力尽地点点头。
“没吃五石散,靠什么挺过来的?”
“靠她……鼓励。”左珩垂眸望一眼还在熟睡的许宛。
左梵山寒声冷笑,一语双关道:“睡了?”
左珩懂得左梵山的意思,一面摇头,一面解释:“她睡了。”
左梵山负手叹息,转身走出房间。
许宛在他们父子对话时,就被吵醒,她抬起半张脸,“你爹出去啦?”
“他什么都没看见。”左珩也不知自己在解释什么。
许宛抛开左珩跳下床,自顾自地吃起早饭,“我这就回家,你自己在这慢慢养着吧。”
“昨晚……”
“最初是靠淫威,怕你杀我,所以你让我‘叫’我便‘叫’,给我戴脚环,我也欣然接受。”
许宛一人吃下所有食物,完全没有分给左珩的意思。
“后来是诓我心软,你犯病成那个样子,我怎么敢伤你?”
她梳起发髻,套好衣裳,全程没给左珩一个眼神。
“你是我的东主,你来强的硬的我没辙,想要活下去就得承受这一切。”
她走回他床前,用一双审视的眸光打量左珩,经历这两天他好像长点胡茬儿。
她不敢再乱猜下去,就把他当成太监看待。
“可你昨晚说要跟我来真的,你懂那是什么意思吗?两情相悦才是真感情,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左珩被臊得垂下眼睑,半天讲不出一句话。
“你和许汝徽有什么区别?我不过就是个任人宰割的玩意儿。”
许宛哔哔叭叭讲个痛快,掉头就走。
左珩急了,恐她带一肚子怨气离开,连忙哀求:“不要走,我错了……”
他从床榻上慌乱跌落,摔倒在地。
许宛低声啐骂两句,到底回去把人扶起,“能不能别用苦肉计?”
左珩双眸布满血丝,拉住许宛衣袖不肯松手,“我真心实意给你道歉,你救我性命,我不会杀你,更不会强迫你。”
“我知道了,你松开我,我要回家。”
“我和你一起回去。”
“你爹本来就烦我,我再把你拐走,他不得气死呀?”许宛连连摆手,她可不想真成为左梵山的眼中钉。
左珩只恨自己不能快些痊愈,“你现在离开,左梵山一样会多想。许宛,你别走!”
“咦,我听到什么啦?”宋绩咧着一口大白牙,悄咪咪溜进来。
许宛噌地一下甩开左珩,面颊通红地剜宋绩一眼,“进来不知道敲门?校事厂怎么教的规矩?”
宋绩身后跟着一本正经的姚宗安,“我们敲了好多声,里面有人却故意不应啊!”
姚宗安和宋绩瞧见能活动的左珩,脸上均露出喜色。
上一瞬还可怜巴巴的左珩,下一瞬已端起校事厂厂公的范儿。
“案子有什么进展?”左珩语调淡然,仿佛确定他们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姚宗安认认真真瞧看左珩,忽地靠上前,“厂公,你这嘴被谁咬成这样?属下帮你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