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平回家了。
比平时的时间早,卡着晚饭的点,虽然一身酒气,但是主动拉着儿子玩了一阵,问了问他最近在幼儿园的生活。还开玩笑说有没看上的女同学。
倪芳似乎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了点笑容,一顿晚饭一家三口吃得波澜不惊。虽然不再是这十几天冰冷到要打结的气氛,但也没有那么多年温馨愉快的感觉了。
后面的日子有点趋于平淡,丁一平恢复了接送孩子上下学。
日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赚点钱,心里一直在做着心理建设。设想着跟倪芳怎么说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儿子将来会怎么样。他一直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男人。
或者说,他失去了信心。几十年来,可能是第一次,感觉到生活不再由自己能够把控。
尽可能推迟一下直接面对结果,也算是一种无奈的挣扎。
可是,还没有等他准备好,一天晚上,儿子睡下以后。倪芳进了卧室,顺手关上了门,在丁一平惊讶的眼神中,她还没开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接一颗滚落下来。
她说这几年,丁一平没有办法固定给家里支付生活费,只好自己一个女人扛起来养家的重担。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在生活费、孩子的花销面前根本不够。一时心急,拿着车和房子抵押了几百万跟人投资,结果疫情的原因,投资的餐厅开不下去了。
每个月应该还银行就要几万块钱,一时糊涂就开始借了网贷来以贷养贷。断断续续支撑了一年。每个月要还的金额越来越多,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丁一平跌坐在床上,脑袋一片空白。这个跟自己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女人,此刻那么地陌生。
虽然木地板生意失败以后,自己确实没有按月固定给家用。但是孩子补习班或者大额开销历来是自己掏。偶尔倪芳计较的日子和礼物也从不落下。就在前两个月,还帮倪芳付了一个LV手包的钱,一万五千。
在LV系列里,不是什么顶级的东西,但是对他现在的境遇来说,是汗水乃至血泪。
总以为自己苦一点,累一点,可以看着儿子快乐长大,可以每天有一个想着要回来的家。但现在被这个女人把一切搞得粉碎了。到处是杂乱无章的碎片了。
原来倪芳娘家有一个老破小的学区房,现在住的是贷款买的大房子。早先想着一个万把块的贷款不算什么,而且买了以后的房价上升尤其让人愉悦。
但现在一切都是笑话了,还不上银行的贷款,平台的贷款,这一切都要被收走。原来想着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两个人分开,自己带着儿子继续生活,安稳陪他长大,给他在这个沿海的省会城市留个房子。
将来他找老婆,自己回东北去,不碍年轻人的事。最多是孙子出来以后,来帮忙带上几年。
回到自己从小习惯的白山黑水,慢慢不去想着个女人的事情,让冰雪和杀猪菜慢慢治愈自己。
这个结果,确实完全没有预料过。
不过预料之中的是,倪芳说她投资的餐厅是跟薛郑辉合股的。
丁一平的心是冰冷的,那个晚上没有什么结果。这样的现状也没有人可以做什么。尤其是他现在这样的情况。
他珍视的一切就这么都破碎了,连拼凑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世界仿佛变得那么虚幻,四十几年的岁月猛一回头,连用大梦一场来形容都不够贴切。毕竟好梦噩梦,醒来以后都是新的一天。
这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全然就是一个烂摊子。就好像让他空手去拿起和好的水泥来砌墙。无论怎么用力,水泥必定滴滴答答地从指缝间溜走。甚至越是用力,溜走得越快。
哭诉之后,倪芳仿佛不受影响地开始日常地工作了。唯一有变化的是会告诉丁一平这个月要还多少,不然要逾期了。
丁一平已经不会愤怒了,回头想想,确实这是这个女人一贯的做派,永远都以为自己就是这世界的中心。周围的人都有绝对的义务围绕着她来打转。任何问题,只要丢给别人,就不再是一个问题了。
其实非常明显的性格缺陷,只是自己一直不觉得,甚至于她霸道、发脾气,也只当做夫妻间偶尔的情趣。甚至于不久之前,还觉得自己和她不像别的中年夫妻一样,慢慢过成了熟悉的陌生人。还保留着不下于恋爱时的新鲜感。
而赤裸裸的现实用自己的眼睛证实以后,才发现这一切的荒诞可笑。这还不是生活欺骗了自己,是自己欺骗了自己。
可能这些日子还真就是一场梦,是丁一平自己给自己写好剧本,倾情演出的一场春梦吧。
背着倪芳,他给她的手机装了监控软件,这个陌生的枕边人,他是一丝一毫的信任都没有了。每次看着她的脸,心里都有一种深深的恐惧,生怕下一秒,她嘴里又会说出什么自己接受不了的现实。
好好盘算了一下家底,丁一平绝望地发现,可能是摆不平了。倪芳以为怎么地他这里还有几百万,拿出来还了债,或者至少还掉利息太高的平台网贷,慢慢熬上几年就能
过关。
可实际的情况是原来的家底,早已在这几年陆续花掉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就花掉了,仿佛雪花落进沸水一样,一不注意就消融不见,甚至仔细去想都不明白为什么钱已经花没了。
自己拆东墙补西墙,不时折腾的这点收入,本身应付房贷就捉襟见肘。再加上这每个月假如还要帮倪芳承担起利息,那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甚至马上离婚都不行,借的钱都是夫妻共同的债务,离婚了还继需要还。
越想越绝望,越盘算越觉得没有出路了。更让自己揪心的就是儿子,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面对无尽的黑暗了吗?
然而,最后让丁一平起了杀心的原因。
是他发现了倪芳,居然还出轨了她的上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