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命运的馈赠都是背负着对应的代价,只是来收取代价的时间或早或迟而已。很快到了20年。
一切仿佛突如其来一般,世界很快变成了不熟悉的样子。天空还是蓝的,江水也还在一去不回头地流淌,甚至周遭的楼宇,放眼望去的风景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可世界运行的规则变了。
变得突然,变得彻底,变得让人无所适从,原来舒适熟悉的流程都戛然而止。恍然间,丁一平发现要为生存而苦苦思索了。
确实是生存,不是生活。生活无非是岁月静好和鸡毛蒜皮的博弈,生存是真正需要考虑明天的柴米油盐在哪里。
刚开始的时候,按照过去的经验和对国家体制的信任,丁一平没有任何的焦虑,反而当作是多年来劳碌奔波难得的放松机会。毕竟不是公共假期的全国休假是史无前例的。
后来三月的时候,援鄂的医疗队返程时,他以为又一次大事件落下了帷幕,团结的人民再一次战胜了病毒。
但是,非常可惜的是,并不是这世界上的其他都像中国人一样,理性且忍耐,坚韧且服从。终于,事情失控了,时不时的暂停,让生活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创业把多年积蓄亏完的丁一平,忽然发现自己要面对的是房贷,租金,员工工资,家庭开销倪芳时不时对美容健身的需要以及偶尔以羡慕的口吻提到的闺蜜的新手表新包包。
而他有的是原来相对还丰富业务时断时续,以及付费金额的不断下跌,还有时不时有上家倒闭收不回来的应收款。
很快,时不时就有资金断流给不出钱的问题。丁一平是外地人,本地并没有什么靠得住的朋友,也不能找自己的父母张口。只能挖空心思腾挪着信用卡,慢慢糊弄着。
时不时,深夜睡不着时也只能安慰自己,总有变好的一天,这一段的日记里,很多都是自己给自己打气励志的鸡汤。
只是现实不尽如人意,虽然有几次好像业务要开始好转,但只是起了个不错的头,留下了更多的应收款。
对此,丁一平能做的也辞退了唯一的员工,缩小了办公室的面积,然后加入各种零星揽活的群,寻找着各类能结到钱的工作。家里的宝马车是给倪芳开着上班的,为了开滴滴他还另外买了一辆新能源车。
虽然境遇不如以前,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尽最大可能保持着家庭和倪芳的生活水平没有大幅度降级。
妻子、儿子和家是他在这异乡最大的依仗,也是他面对残酷命运的最大依仗。反正除非含着金钥匙银汤匙出生,不然成年人的日子,哪里有容易的呢。
鸡汤文说,生活就是翻山越岭,有爬高也有下坡,而下坡就是为了下一次的攀登高峰,丁一平虽然未必全信,但是总也希望困难有坚持过去的那一天。
只是,现实总是与希望背道而驰。
那天,丁一平是看着倪芳跟薛郑辉一起走出“岚心”温泉SPA酒店的。倪芳挽着那个小男人的手臂,那张让自己魂牵梦绕的脸上荡漾着粉嫩的嫣红。
丁一平在街对面的便利店刚买了一瓶矿泉水要出门,维修服装的鸭舌帽遮挡住了小半张脸,隔着20多米的马路倪芳根本没有觉察到,当然更重要的是她那双都要溢出水的眼睛,笑得弯弯得盯着身旁的小男人,根本就无视了周遭的一切。
那是一种瞬间全身冰凉的感觉,就像前些年流行的冰桶挑战一样,是瞬间从头到脚的冰凉,有所不同的可能只是冰桶挑战的时候,是自己举着捅往头上浇,全身已经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而丁一平是完完全全地猝不及防。
不用细想也知道这对男女刚经历了什么,这么多年的夫妻,事后倪芳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一清二楚,连给自己编一个借口的可能性都没有。
原以为生活是自己拉着的负重前行的板车,万万没想到生活是一辆超载的渣土车,“轰”一声迎面而来,把自己撞得体无完肤粉身碎骨。
看着倪芳在小男人脸上轻啄一口,然后优雅地上了宝马扬长而去。看着那小男人贱笑着看着倪芳走远,慢慢在脸上露着不屑嘲弄的神情离开。丁一平才慢慢从魂游天外的状态里缓过来。
这才发现刚买的矿泉水已经被自己捏爆了,瓶子里的水直接淌了出来,湿了裤脚,湿了地面,在他周围湿了好大好大的一片。
擦肩而过的路人,偶尔会好奇瞥一眼这个奇怪的男人,露出一些费解的眼色。便利店的售货员追了出来,问到:“先生,先生?您没事吧?水有什么问题吗?”
丁一平费了一会劲,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没事。。。。。。”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他忽然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仿佛逃跑一样匆忙离开,沿着马路急匆匆走了十几分钟,脚步慢了下来,一边感受着急行后的剧烈心跳,一边感觉到双腿隐隐传来的酸疼,头脑中茫茫然,忽然发现似乎无处可去了?
那天,他在马路边坐了一晚,没有抽烟,没有喝酒,也没有回家。
中间倪芳几次电话过来,最后还是接了,淡淡说了一下去外地项目
出差就挂了。
只有夜色,路灯,还有深夜打扫的清洁工,也或者那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期间有个巡警过来问了一声。更多的都是奔忙在自己道路上的陌生人。城市从喧嚣归于寂静到又再次喧闹起来。
街上的行人又再次多了,丁一平用衣袖擦了擦脸,袖子冰冷潮湿,不知道是露水还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