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看着丁一平的手机轨迹，有些无奈。2021年12月21日下午丁一平的手机定位从他小孩上幼儿园开始，沿着日常道路回到家，再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早上7:40分了。从手机的轨迹看，符合当时他自己做的供述，接完孩子回家后，就一直没有离开。

她拖动着鼠标的滚轮，几乎一帧一帧看着轨迹定位软件的画面，那个特别标识为丁一平手机的红色号码，在周围的绿色号码的簇拥下一动不动。

偷眼瞥了一眼旁边默默抽烟的宋德明，陈凡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他这个结果。从她毕业出来，短暂的基层工作后，就一直跟在宋德明身边。平时老宋对他们严厉归严厉，但是非常护犊子，其他部门但凡敢提点意见，宋大队长必然要理论到对方不吭声为止。

陈凡能深切感受到这种亦师亦父的感觉，这次的案子，原本宋德明的判断破案并不困难，原本是想慢慢把她推到前面，独当一面地解决问题，好切实积累一些重要的经验。

没想到原来一个简单的凶杀案，最后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监控等原先无往不利的高科技手段，在这场精心布置的迷局前面，顾此失彼仓促不安起来。

手机轨迹的结果，等于又推翻了丁一平作案嫁祸给薛郑辉的可能性。假如这是最后的结果，那按照陈凡这些年的经验来说，案子等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了。

薛郑辉突然地翻案，导致原来基本要板上钉钉的案子出现巨大反转，已经让宋德明蒙受了巨大的压力，小道消息说周局长关上门咆哮了足有半个小时，走廊另外一头的科室都能听到。

如果再次走进死胡同，简直不敢想象要怎么继续这个案子。上次还能很快找到新的侦查方向，但是这次，看起来就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宋德明抽着烟，眼神看似涣散其实对屋里每个人的表现都一清二楚。陈凡焦虑不安地偷看着他，早已被发觉，心里早就一沉，估计又是不好的消息。静下心来想想，确实这些年技术手段的进步，需要认真思考的地方越来越少了，需要掌握的技能也越来越少了。现在不少年轻人，离开电脑连写个便条都写不好了。

想起自己师傅的师傅，解放前就干侦缉工作，现场浅浅半个鞋印、一个烟头就能把事主的身份推测个七七八八，办案的效率绝对不输给现在的大部分刑警。

当年他几次跟着师傅去拜访，说起几十年前的案子的细节都如数家珍，犹如人肉的电子计算机。科技的迭代进步只是拉高了行业的平均水平，反而有一些天分绝顶的天才无法通过磨砺达到更高的境界了。

如果陈凡那边的发现否决丁一平是凶手的可能性，那一时之间宋德明确实也没有什么新的方向了。

等一根香烟慢慢吸完，宋德明清了下嗓子，边整理面前的案卷边提高声音，“大家看着时间啊，这案子现在需要耐心，慢慢来，该休息休息，别搞那么紧张了。”说着看了看一旁沉吟不语的欧阳警官，“老欧，我今天先撤，回去换换脑子，你盯着点，督促他们准时休息。”

“嗯，”欧阳警官没有多说，缓缓点了点头。

宋德明起身拿过自己的包，把案卷装了起来，推门走了出去。

夜已深沉，陈凡啜着杯子里的咖啡，已经记不得是第三杯还是第四杯了，空空荡荡得专案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几个小时来，她把丁一平的手机定位看了不知道几遍了，时间也拉长到了前后各几天。除了越来越肿胀的眼珠外，没有任何其他收获。虽然其实已经知道结果不可避免，但是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奇迹出现。

合上干涩酸痛的眼睛，陈凡只觉得脑海里昏沉沉的，已经过了30岁的年龄大关，虽然有男朋友，不过因为各自工作的关系，基本上难得在一起约会，爹妈的脸色一年比一年沉重，但是虽然交往了几年，似乎总不到奋不顾身要领那张证书的程度。

其实，原来她是很相信爱情的，但是工作之后，见得案子太多，慢慢产生了对现实越来越大的恐惧。

就比如现在手上的案子，哪怕她自诩拥有比倪芳更高的学历，更广阔的眼界，更开放的心态，但绝对无法像倪芳这样，同时跟几个男人保持同样亲密的关系。

同时似乎无条件的爱恋又同时无情地背叛，这是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保持着精神稳定啊。又或者，实际上对倪芳而言，对这些男人，她其实都没有投入真正内心情感，又或者多年的岁月蹉跎，已经没有可以投入的真正情感了？

猛得一仰，差点连人带椅摔到在地，陈凡才惊觉自己靠着椅子睡了过去。轻轻平复了一下砰砰直跳的心脏，长长出了口气。

虽然可能只小睡了一会，精神确振奋了不少，陈凡轻轻出了口气，拿起丁一平的笔录又看了起来，看来是时候整理一下全部有关的卷宗，明天正式给宋德明做个汇报了。至于新的侦查方向，恐怕只能靠大家再努力发掘一下。

逐一从早已熟悉的字句上掠过，伸手去拿咖啡杯时恍了下神，下意识得双手去护住杯子，却不小心洒了几滴在笔录上。

“唉啊，”暗暗叫着不好，宋德明对细节的苛刻有时候近乎吹毛求疵，笔录上粘上污点，明天还不知道汇报时候要怎么被批。虽然已经很及时地用纸巾吸掉了咖啡汁，不过淡淡的几点褐色痕迹却怎么也消不掉了。

陈凡懊恼地整理好卷宗，然后在电脑上把能说明情况的手机轨迹的截图做好保存。然后关机，整理好桌面，穿上外套，走到了办公室门边，按下了灯光的按钮。

走廊的照明灯不知道被谁给关掉了，办公室的灯一灭，周围突然陷入了一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陈凡心头猛得一紧，慌乱中神手摸着墙壁上的开关。

偏偏几下都摸不到，一阵无名地恐惧向她袭来，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呃住了喉咙，几乎无法呼吸。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闭上眼睛，深呼吸着，大脑放空了一会，摸索着门框大致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伸手摸到了办公室的灯光按钮。

“啪”的一声，乳白色的灯光瞬间溢满了专案组的办公室，陈凡鬓发散乱，额头微微见汗，双眼的目光从涣散到慢慢凝聚最后甚至有些凛冽起来。就在刚刚，她想到了一个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