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羽向大家介绍了一下粗略的情况，丁一平目前没有固定的工作，之前跟几个人一起开了家房地产营销策划公司，给没有独立团队的中小开发商提供服务。另外参股了一家小型的本地物流企业。

20年疫情开始后，加上国家坚持房住不炒的政策，房地产行情断崖式下跌，基本上营销策划接不到什么业务，物流公司因为规模太小也无力跟主流企业竞争。

“实际上这两年来，他没有什么特别固定的收入，靠着原来的积蓄生活。”卓羽的语气有些沉闷，时代的一粒微尘，落到具体人的头上都是一座山，自己亲眼看着一个家庭短时间毁掉，一个天真的小男孩变成孤儿，对于涉世未深的年轻警官而言，情绪上的冲击相当巨大。

“21年还尝试做了一段股票，不过好像也是亏多赚少。倪芳的事情出了以后，家人邻居朋友什么的也都不好开导安慰他。只知道最近一阵他除了接送小孩去幼儿园很少出门。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丁一平要选择这条路。”

“确实是经济上不大乐观，”陈凡接口道，“有平台民间借贷什么的吗？”

“暂时没有发现这方面的线索，不过通过对他手机的修复，我们倒是额外发现了一些情况。”卓羽顿了顿，“自从他的营销策划公司没有什么业务实际上处于关闭状态以后，他就开始跑滴滴还有接一些散工来补充收入了。”

“哦，还有这样的事？”宋德明眉头一扬，“原来他也算是开公司的小老板，转而干这些，应该会选择保密不让身边人知道吧？”

“是的，我们也看了他和倪芳之间的聊天记录，从不提这些，偶尔给倪芳转钱也是说从股票上赚来的。”卓羽低沉地说，“我还发现了哪怕在这样环境下，对于倪芳偶尔提出的购买奢侈品之类的要求，他也是第一时间予以满足。”

欧阳勤奋微微闭上了眼睛，倪芳的随身物品里，有一个2021当季新款的LV小挎包，用的手机也是最新的高配水果13PRO，只是估计她不知道，在她心里依然算成功人士的丈夫，已经需要用出卖劳力的低效方式来满足自己的那些看起来不算太奢侈的欲望了。

“拼命努力维持体面的生活，然后发现自己辛苦维护的东西其实一文不值。”宋德明想着，年龄上的接近，让他对丁一平的遭遇有一点共情，“然后无法接受现实就崩溃了？”

“恐怕也很难说得通，主要还是已经有这么久的缓冲期，如果没有特别新的情况，很难促使他做出这样选择。”欧阳警官缓缓得说，“孩子现在怎么办？”

“倪芳是容城本地人，丁一平本身是东北人。目前孩子在外公家里，不过老人家接连受到打击，身体状况很不好，照顾起来有很大困难。”卓羽说，“已经通知丁一平父母赶到容城来了，他还有个弟弟，估计会一并过来。”

“唉，这真是。。。。。。”欧阳警官的心又揪了一下，确实一言难尽，说什么都似乎不对。“对了，你刚才说他除了跑滴滴还打零工吗？”

“是的，应该滴滴之类的网约车现在的行情赚钱不多，还有碰到熟人的风险。”卓羽说道：“他跑了几个月以后，主要转向其他的临时性工作了。”

“哦，都干些什么？”宋德明点了根烟，不经意地问道。

“比较杂，不过好些是跟原来他那个公司业务有关联的，比如布置展台，架设临时线路，设备维修什么的，这种小公司的老板都是多面手，为了利润，能自己干的活从来不找别人。”

“维修设备？”欧阳警官愣了下，好像脑子里原先散乱的模糊想法被一根线串了起来。

“叮~~~~”宋德明队长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马坐直身体，接听起来。“是，是的，好，我们马上到。”

简短通话后，宋队长挂上电话，一脸苦笑地转向欧阳警官，“周局长召见。”

周康仁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面前的两人。他年过五旬，一头梳理整齐黑发看不见几根银丝，保持长期运动的身材没有发福的迹象，崭新的制服熨烫笔挺，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感，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包向宋德明和欧阳勤奋。一向自信精干的宋德明队长，不由得有点畏手畏脚起来。

作为省会城市的公安局长，周康仁见过的风浪无数，眼前的这个案子，跟以前的惊涛骇浪相比，可以说不值一提。要不是处在政治气氛微妙的时刻，他都未必有时间过问类似的案子。

“按照你刚才说的情况，案情本身并不复杂。”周局长缓缓说道，宋德明算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算是按照自己衣钵传人的方向来培养的，“但是这次侦查过程不够紧凑，导致了舆情的失控。”

“是，主要因为迟迟未取得嫌犯的口供，怕检察院那边有一定的阻力。”宋德明对周局长没有明说的话理解得非常透彻，这是他多年来对领导习惯了解而形成的默契，反之同样坐在旁边的欧阳勤奋，则分外格格不入，无法融入这种突兀的交谈里。

好在周局长本也没有想过与欧阳警官沟通，他又翻了翻面前的卷宗，“目前

看，证据其实已经可以说很确凿了，口供虽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是证据自身的闭环和自洽。”

“目前，受害者家属在案情侦办期间自杀身亡，消息又没有控制住，有一些舆论对我们整个系统相当不利。”

宋德明额头暗暗冒汗，原先他是想过类似的情况可能导致舆情不利，但是没有想到会夸张到这个程度。几乎就是几天之内，已经开始疯传是青年少妇被逼献身，坚决不从后自杀身亡，幕后高官通过权力压制警察披露真相，导致受害者家属无法对抗黑幕，只好以死抗争。

虽然警方已经发过通稿，也在警务通报会等场合做了一定的辟谣工作。但是这个自媒体泛滥的时代，基本无法有针对性的处理那些疯狂追求流量的主播。各种内涵段子已经开始泛滥，影影绰绰地影射着什么，但真较真起来，也不能追究什么刑事责任。

基本已经没有好的办法来进行合适的舆论引导。唯一可行的就是尽快结案，加速判决，用事实的真相来平息谣言。

“这一两天，部分委办局以及一些主要领导，纷纷给我打电话或者托人带话。”周局长肃然看着卷宗，说道：“目前大的方向还是在有效控制疫情的情况下保证经济发展。而反腐回头看的主轴也不容动摇。所以对于干扰到正确舆论导向的杂音，我们应该要有办法迅速地加以控制。”

“是，我们一定加快侦办，尽早完成任务。”宋德明再次调整了下坐姿，力图更加挺胸抬头一些。

“不要说这些套话，”周康仁停住翻动卷宗的手，抬头看着宋德明，“你有什么具体的措施来保证完成任务吗？能排出时间表吗？能确保检察院不退回重新侦查吗？”

“这。。。。。。”宋德明一时语塞，老领导还是这么思维缜密，无法糊弄。

“我就提醒你一个细节，”周康仁局长盯着宋德明，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薛郑辉明知道受害者心脏有问题，而偏偏大量使用违禁药物，这不能说是过失导致他人死亡，这是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