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在学校大礼堂举行,偌大的礼堂按班级坐得满满当当,除了高二19班的位置,稀稀拉拉没几个人,不过大家也司空见惯了,那可是“烂人集中营”,不来最好,来了必出事。
坐在最前面的似乎是他们的新班主任,有消息灵通的已经打听到他的情报,林家被抱错的亲生儿子,本校毕业生,在校期间连续三年独占年级第一,不过除了学习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今年研究生毕业,听说本是要准备国考的,没想到现在居然回了母校当老师。
当然,也没人觉得他的这个决定有什么不对,嘉荫中学汇聚了整个京市乃至全国豪门名家的后代,在这里任教,只要有心,也能积攒下深厚的人脉,对以后的发展更有裨益。不过那只是限定通常情况,他接手了全校最难管的班级,虽说那里的学生也是非富即贵,但不是那么好掌控的,想从他们身上得到好处,难。
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就很柔弱的江老师几天就会哭着辞职呢。有不少好事分子这么想着。
校长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言,江藻打了个呵欠,继续滑手机,忽然手机一震,容静丞的消息到了。
容:小藻不老实哦,被我抓到玩手机了。
江藻抬头,台上领导席上的容校董托着下巴堂而皇之地玩着手机,尽管没有更多的动作,光凭着他那副赏心悦目的姿容就足以吸引全场师生的关注。
容静丞的相貌昳丽,甚至有些阴柔,平时总是一副慵懒随性的样子,像个艺术家多过企业家,但遇到今天这样的场合,就会换上正式的西装三件套,一头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脑后,凸显的冷淡精英气质带着几分惊心动魄的锋利。
江藻笑了下,礼堂虽然开了空调,但人口密度大,穿着夏装都一身汗,更何况是那么厚的西装了,那些射灯可全都往台上照的。
江藻问他:你热不热?
容:快热死了。
下一条消息紧跟着来了:结束后我要喝冰可乐,小藻买给我。
江藻:你秘书没给你准备?
容:我要小藻买的。
江藻:没空,还要回班上点名呢。
容:打过照面了?
江藻:嗯,学生挺可爱的。
容:你说别人可爱我会吃醋的。
江藻刚要回复,“咳咳”两声很刻意的咳嗽在不远处响起,他看过去,年级主任板着脸瞪他,江藻把手机收起来。
两个小时后,开学典礼结束,江藻看了眼时间,还够他回办公室喝口水。
跟江潼陆舍分开,江藻回了办公室。办公室很大,工位不多,互相之间有隔断,分得也很开,基本上不存在彼此干扰。
江藻的工位旁边两米是同班数学老师的办公桌,江藻只在早上的时候和他匆匆认识了一下,是个长相斯文的年轻男人,叫孟秋榆。
孟秋榆笑着对江藻点了下头,指指他的办公桌:“刚刚有人来在你的桌上放了那个。”
江藻看过去,一瓶可乐摆在他桌上,还丝丝冒着冷气。江藻道谢:“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孟秋榆笑得温和,“开学典礼之后今天就没有安排了,要一起走吗?”
江藻握住那瓶可乐,冰凉的水珠洇湿了他的手。他说:“不了,还要去趟教室。”
孟秋榆不解。
江藻语气无奈:“班主任嘛,总有各种事要善后。”
孟秋榆理解地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再见,江老师。”
“再见。”
孟秋榆走后,办公室就只剩江藻一个人,他拧开瓶盖灌了口,气体充足的碳酸饮料入口冰爽,一下子带走夏日的燥热,江藻顿时感觉精神百倍。
他边喝可乐边摸出手机:可乐收到了。
很快收到回复:我也在喝可乐。
想象着容静丞一身正装抱着可乐喝的样子,江藻笑了下:去班上了。
容:嗯,中午一起吃饭。
江藻:好。
放下手机,江藻又喝了口可乐,把瓶盖拧上,在便签纸上写了个江字撕下,贴在瓶身上,把可乐放进办公室的冰箱后,他拿了花名册朝教室走去。
接下来没课,沿途的班级大多空了,前面是高二19班的教室,还没接近,喧嚣声沸反盈天。
江藻从窗户往里看了眼,比之前人多了,不过教室太大人又太少,看着还是空空的。
他暗忖,二十来个人硬生生吵出两千人的声势,挺能折腾的。
他走进教室,走到讲台边握住鼠标,把震耳欲聋的音乐暂停了,教室里的噪音一下少了一半,另外一半也在注意到有人来,减轻许多。
是可以接受的音量了。
江藻噙着若有若无笑意,看着教室中间站在课桌上随着音乐大跳劲舞的男生,称赞:“跳得不错,不过先停一下,等我点完名再接着跳。”
男生耸了下肩,从桌上跳下来,围在周围叫好的人也纷纷回了座位。
“人都到齐了吗?”江藻问。
“不知道”、“到齐了”、“没有”,五花八门的回答应有尽有,江藻点点头,说:“时间宝贵,没到齐也不等了。”
“虽然早上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不过鉴于之前有许多同学没来,我再介绍一遍。”江藻指着白板上没擦去的名字,“江藻,这是我的名字,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好了,你们已经认识我了,接下来我来认识认识你们。”江藻翻开花名册,“我喊到名字的举手示意——代楚。”
代楚仍低头在看书,听到点名举了下手。
“方寒。”
“嗯。”酷酷的声音,正是刚才在课桌上跳舞的男生。
“关骏捷。”
“在。”
江藻挨个点下去,每一声都有或有气无力,或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的回应。
“邱邵。”
没人应。
“邱邵。”江藻又念了一次,并且扫视台下,还是没人举手。
“邱邵?”
“江老师,邱邵没来。”宋妗彤扬声说道。
周沅笑眯眯地问:“邱邵没来,是不是可以开除他了?”
其他人来劲了,跟着起哄。
“哇哦,真的要开除吗?”
“开啊开啊,老师,你自己说的话,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老师,你可是老师啊,说过的话要是不算数,还怎么教我们这些学生呀。”
江潼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刻终于到了,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不来啊,真的不怕被开除吗?
江藻看到江潼满是担忧的神情,除了个别几个人,都在起哄让他兑现承诺,他们笑容生动,充满恶意。
江藻点头,拿起笔往花名册上落:“邱邵没来是吧……”
“来了。”懒洋洋的声音拖着哈欠的尾调,来自教室门口。
头发乱糟糟衣服也乱糟糟的清秀男生站在门口,脚上穿的甚至还是拖鞋,他走进来:“我是邱邵,到了。”
走到最近的座位坐下,趴下睡觉。
江藻的笔尖在花名册上点了个点,他收回笔,说:“这次不算你迟到,下次就要算了。”
“嘁。”教室里满是失望的嘘声。
江藻继续往下点名,这一次,顺利地点到了最后:“陆舍。”
“到。”
江藻合上花名册,拍了下手:“很好,全班到齐。接下来,我给大家讲讲我的规矩。”
窃窃私语声在台下就没停过,现在愈发骚动。
“很简单,就两点。”江藻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不得缺席;第二,不得吵闹。”
规矩一出,教室里炸锅般吵闹起来。
江藻听不清也不想听,他握住鼠标的手一点,刚刚的音乐再次播放,而且音量翻倍,轻而易举盖过学生的声音。
那巨大的声音仿佛直击人的灵魂,所有人都一哆嗦,发不出声音了。
江藻再点了下鼠标,音乐又停了。
他看着全班都有些呆滞的神情,开口:“不得缺席,是我作为班主任的要求,只要你们上课期间保证在教室就行,有事请假,其他时间我管不着。不得吵闹则是我个人的要求,我不喜欢吵闹,只要你们能做到这一点,不管是睡觉玩手机还是跳舞打太极,我都没意见。”
有人不忿,这算什么要求啊,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什么老师,来搞笑的吧!
“喂你这样——”
江藻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
被看着的学生硬生生在这九月初,三十多度的天气里打了个寒颤,他总觉得那双眼睛透过镜片看到了他的灵魂深处,冷飕飕地往上面刮。
他不敢说话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江藻很满意:“很好,就保持这样。”
“鉴于之前班上没有班干部,所以我们现在来选一下。”江藻的目光在教室里环视一圈,“有自告奋勇的吗?”
鸦雀无声。
江藻不意外:“既然没人自荐,那就由我来任命,班长江潼,学习委员陆舍,有意见吗?”
还是没人出声,但江潼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江藻没去在意他是不愿意还是没意见,继续说:“其他的诸如各课代表、委员我目前还没有人选,过段时间再选。”
保持安静。
虽然安静,但底下的小动作实在多,睡觉玩手机比手画脚的,甚至还真有人在对着空气打拳。
江藻如他所说没管,只是看着七零八落的座位分布皱眉,强迫症看不得这么乱。他还是没忍住,说:“最后一件事,排座位。”
小动作都停了,一个个眉头紧皱地看着他。
江藻指着教室门口:“按照学号,两两同桌,从门口那桌往后排,四行三列,多余的桌子搬到后面。现在,开始行动。”
只有江潼和陆舍配合地站起来,其他人都坐着没动。
“等换完座位大家就可以解散了。”江藻说。
即使有不许吵闹的规矩在,还是有众多嘘声顽强响起,言下之意不就是不换座位就不准走么。
行,那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