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他还有点不习惯。
眼镜是容静丞准备的,替他剪完刘海后,容静丞端详了他好久,然后拿出一副不带度数的黑框眼镜给他戴上,笑着说这样就不会有人觊觎小藻的美貌了。
江藻虽然觉得他的话恶心,但看着镜子里露出整张脸的自己,心想没有遮挡的话确实会有可以预见的麻烦,便没拒绝眼镜。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早读铃刚打过,零星几个还没进教室的学生加快脚步冲进教室,江藻站在高二19班的教室外,又扶了一下眼镜,走进去。
他站在讲台上往下环视,因为是从原有班级基础上划分出来的班级,班里人数很少,加上新加入的江潼和陆舍也只有二十四个,并且只有两个女生。
江藻挑了下眉,现在教室里的人算上他都没突破两位数,还基本上说笑的说笑,玩手机的玩手机。
再看一眼,第一排唯一有人的座位上坐的是江潼,最后一排有个把白衬衫穿得很好看的清秀男生,托着下巴盯着他的背影,江潼回头看的时候刚好和他视线撞上,一愣,赶紧又低着头转回来,嘴巴翘得老高。
江藻暗暗叹气,在上演什么青春校园剧啊。
在讲台上敲了两下,示意所有人注意,江藻开口,自我介绍:“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也教你们语文,我叫江藻。”
他在白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拿起花名册:“接下来我来点一下名,叫到名字的举手示意——代楚。”
坐在窗边位置看书的女生头也没抬地举了下手。
“方寒。”
无人应答,江藻在花名册上做了个记号,再念:“关骏捷。”
还是没人应,江藻又做了个记号。
他继续往下念,无人回应的时候多过有人应声,江藻不急不躁,慢慢念到最后两个名字:“江潼。”
江潼把手举得老高,元气满满地喊:“到!”
江藻带着笑意看他一眼,念最后一个名字:“陆舍。”
“到。”最后一排的白衬衫举起手。
江藻放下花名册,拧开保温杯的杯盖,喝了一口水后才说:“班上缺勤率很高啊,希望能联系到没来的人的同学——”
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打扮得时髦靓丽就是没个学生样的女生站在门外,看着讲台上的江藻一愣,随后露出如花笑靥:“莫非你就是我们的新班主任吗?”
“是。”江藻看了眼花名册,“宋妗彤?”
女生举起手比了个V:“对,我就是宋妗彤,老师好!”
少女活泼开朗的声音很容易让人的心情跟着明媚起来,江藻只是语气平平地说:“你迟到了,下次注意,进来吧。”
宋妗彤的笑容冷了一瞬,随后笑得更加灿烂,她走进来看了看座位,对江藻说:“老师,我坐哪呀?我原来的座位被占了耶!”
她伸手指了指代楚,代楚抬头看她一眼,没动作,低头继续看书。
宋妗彤笑吟吟地望着江藻,意思是老师你得给我解决。
江潼紧张地看着,下马威这么快就来了吗?哥能应付得来吗?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但他该怎么做?
其他人也纷纷放下手中事,促狭地望着,虽然他们对这个新班主任没什么了解,但听他说话时语调不轻不重,语速不紧不慢,再加上衣着打扮上趋于保守,给人感觉就是内向、脾气好,换言之就是没有威慑力。
所以他会怎么应对呢?不会哭吧?
江藻的应对很简单:“刚开学,我还没排座位,你先随便找个位子坐,之后我再根据情况进行排座。”
宋妗彤撇了下嘴,发出一声轻轻的嘁,紧跟着露出乖巧的笑容:“好哦,那我看看我坐哪里好呢……”
一个男生高高举起手喊:“彤姐,坐我这呗,我们打牌少个人。”
宋妗彤一脸嫌弃:“才不要,你们一群男生,臭死了。”
她四下看了看,看到最后一排的陆舍,眼睛一亮,叮叮当当地跑过去:“呀,这不是陆大学霸吗,你怎么来我们班了?你这没人坐吧?我坐你旁边好不好?”
陆舍合上笔盖,把桌上的习题册推到空着的另一半,语气不冷不热:“不好。”
“哈哈,彤姐被拒绝了!”刚刚邀请她的男生跟旁边人起哄。
宋妗彤回头丢过去一个眼刀:“周沅你想死吗?”
周沅吊儿郎当地双手枕在后脑,无畏地笑:“彤姐,拒绝你的人又不是我,你冲我发火没用呀。”
“我看你就是一个暑假没被我收拾,皮痒了。”宋妗彤叮叮当当地冲过去对着他一通捶。
其他人要么在做自己的事,要么嘻嘻哈哈地围观这场闹剧。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教室里发生的事,那就是“失控”。
班主任坐镇,居然还让学生失去控制,不可谓不失职,但江藻只是站在讲台上安静看着,一点也没有想阻止的意思,甚至还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宋妗彤暴打周沅的过程持续了三分钟,她打不下去了,他们这一出是在给新老师下马威,也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可是试了半天对方还好端端地站着,不痛不痒的,跟围观马戏团表演似的。
宋妗彤觉得自己现在确实很像小丑。
她一巴掌拍在周沅脑袋上:“皮糙肉厚的,打你我手都疼了。”
“是你自己要打的啊。”周沅无辜地说,眼神也在往江藻的方向瞟,这么久都没反应,是脾气太好还是根本就无所谓。
宋妗彤冷冷哼了声,转身坐到旁边的空位上。
除了江藻,所有人都就座了。
江藻开口:“都坐好了?那我继续说。”
“希望各位同学联系一下没来的人,通知他们尽快来报到。”江藻说。
没人对这话有反应,要不是想看看新班主任是人是鬼,谁愿意一大早来教室啊,觉都不够睡的。
江藻继续说:“一会儿开学典礼之后,我会再点一次名,没来的人以后就可以不用来了。”
“哦?”宋妗彤举手,天真地问,“江老师,什么意思呀?”
“是开除的意思。”江藻解释。
一片嘘声,说开除就开除,他以为他是谁,当他们是吓大的吗。
江藻笑了笑,捏着花名册说:“除了新转来的两位同学,这个班的每个人身上都背满了处分,达到开除的标准,所以,不要质疑我的话,我是认真的。”
教室里沉寂下来。
“大家自习吧。”江藻说着看向江潼,“江潼陆舍跟我去领新书。”
“啊——好!”江潼立刻起身,陆舍也慢慢站起来。
出了教室,见四下无人,江潼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有机会说了:“哥——”
江藻纠正他:“在学校叫我老师。”
“哦。”江潼乖乖改口,“江老师,你是真的要开除不来的人吗?”
“假的。”
“诶?”江潼睁大眼睛,他真的相信了啊。
江藻笑了一下:“你们这些小孩,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拿开除吓唬一下就老实了。”
“那如果……”江潼忧心忡忡地问,“要是真的有人不来,你怎么办?”
江藻想了想:“我会向学校建议开除,至于到底开不开,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怎么这样!”江潼急了,抓着江藻的胳膊,“哥你没考虑过后果吗,如果你这次言而无信,那他们就知道你是纸老虎,不会畏惧你,以后你的处境会更难的!”
男孩的急切与关心都通过手上的力道传达给江藻了,他拍拍弟弟的手,安抚道:“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是——”
“没事。”江藻揉揉他的头发。
江潼泄气地一跺脚。
江藻扭头,看着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的高挑男生:“陆舍是吧?我是江潼的哥哥,听说你一直很照顾他,我替他谢谢你。”
陆舍摇头,淡淡道:“应该的。”
江潼的视线在两人中间转了转,开口想说话,最后什么都没说。
江藻当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笑着问陆舍:“听说你成绩很好,年级第一来着?不错,以后我们班的平均分都靠你了。”
陆舍点了下头,算答应了。
江藻又问:“我说,你有信心考个状元给我这个老师长长脸吗?”
陆舍沉默。
“没有吗?”江藻有些失望,“看来还差点火候啊。”
江潼终于忍无可忍,出声道:“哥——江老师,我们现在才高二,现在就说高考的事是不是太早了?而且状元什么的,你不要给人家压力好不好!”
江藻伸了个懒腰,语气平淡:“不早了,目标要趁早确立,临时才定目标多半达不成,我是为他好。”
“什么为他好啊。”江潼很不认同,还想再说,另一道声音先一步响起。
“我可以。”陆舍表情平静,语气却充满野心,“我能考中状元。”
“很好。”江藻笑着在他背上拍了下,“有志气,我会关照你的。”
江潼看他们颇为意气相投的样子,更是泄气,哥哥是学霸,陆舍也是学霸,学霸的世界他不懂。
“好啦好啦。”江藻拍了拍江潼的肩膀,“我也会关照你的,不要吃醋。”
“才不是吃醋。”江潼嘀嘀咕咕。
“既然没吃醋,”江藻抓起他俩的手放到一起,“那就好好相处吧,要珍惜难得的友情哦。”
江潼一愣,去看陆舍,对方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他低下头,小声地应了一声好。
江藻暗笑着摇摇头,还真是青春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