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子像是被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冯准和冯一安更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前几天的李淑意,还只能躺在床上,谁都不认识,只能自己一直呢喃着女儿的名字。
医生曾今对冯一安说,他母亲现在这种情况,让她沉浸在睡梦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梦里,她能和自己的女儿团聚,那是她最思念的人。
可是醒着的时候,她见不到女儿,只能在无穷无尽的思念中渡过。
因为想念冯一宁,李淑意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理智和力气。
可今天,她竟然坐起来了。
她捧着宋野子的脸,虽然说的还是那几句话,可是,冯一安和冯准都能在她的眼睛里,发现一些和呆滞不一样的东西。
“好。”
宋野子的手轻轻覆盖上李淑意的手背。
“我不哭,妈妈也不哭了,好吗?我会心疼的。”
李淑意脸色突然一僵。
“妈妈!摔跤!疼……心疼的!”
“宝贝乖,妈妈没有摔疼,宝贝也不用心疼。”
“不不,疼……心疼的。”
小时候的冯一宁,连站都站不稳,蹲在李淑意的脚边,抱着她的膝盖呼呼地吹着。
这段记忆已经太陌生,但是李淑意在听到宋野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这段久远的记忆,又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宝贝……乖……妈妈不疼……宝贝不,心疼。”
李淑意低头抵在宋野子的额头上。
冯一安与冯准对视了一眼,立马道。
“我去叫医生。”
冯一安带着医生过来的时候,冯准还守在床边。
而李淑意,已经把宋野子紧紧抱在怀里。
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李淑意双手更加用力,宋野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不……不要……抢我的孩子……”
医生的表情都有些意外。
“怎么突然能对话了?”
冯一安向他说明情况之后,医生欣慰地笑了起来。
“这是好事,冯小姐,您最近最好是守在您母亲身边,有了您的帮助,您的母亲说不定有恢复的可能。”
在听到医生叫自己冯小姐的时候,宋野子有一瞬间是没反应过来的。
但想到医生一直叫冯一安和冯准冯先生,那么自己理所当然地被成为冯小姐,这也合情合理。
她很喜欢冯小姐这个称呼。
“我知道,我会陪着妈妈的,谢谢医生。”
医生一边过来给李淑意的瞳孔做检查,一边还在感叹着,真的能出现奇迹。
期间李淑意的手还一直拉着宋野子的手,一刻都不放开。
简单检查过之后,医生笑着对病房里的众人说。
“你们好好为夫人调养,冯小姐是关键,既然真的出现了奇迹,那么我相信夫人的情况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冯一安把医生送了出去,宋野子还趴在李淑意的病床边。
李淑意一下一下地用手在宋野子的头发上轻轻梳着。
“宝贝好乖……宝贝好乖……”
她嘴里不停念叨着,宋野子抬起头来对她笑,她也对宋野子笑。
冯准看着母女俩互相对着对方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背对着她们轻轻抹了把眼泪。
李淑意的精神还是不好,没过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宋野子给她盖好被子,换冯准守在病床边,她才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
经过走廊,宋野子看见楼下的内庭花园里,冯一安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她下楼,走到冯一安身边坐下。
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和冯一安坐在一起。
冯一安见她过来,微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妈睡着了?”
“嗯,现在……爸爸守着呢。”
冯一安点点头。
在一切激动结束之后的沉默,往往是最让人无所适从的。
冯一安看着内庭花园里没什么生气,但又活得不算糟糕的绿植,轻声道。
“我没想过,妈的病还能好,只要她不再恶化,我就已经很感谢上天了。”
他又转头看向宋野子。
“野子,谢谢你,我知道,要让你突然回来,守在妈妈身边,一开始你会很不习惯。这么多年,我欠你的是怎么都还不完的……”
“不是的。”
宋野子连忙开口。
“你没有欠我,这个家更没有对不起我,这不是你们的错。”
她对视着冯一安的眼睛,有些试探,又有些躲闪地问道。
“你能再像在病房里抱我那样,像昨天我抱你那样,抱我一次吗?哥哥?”
冯一安愣怔了一秒,随后用力把宋野子抱在怀里。
两人没
有再说话,但宋野子能清晰地感觉到,冯一安的肩膀在颤抖。
过了这么多年,冯一安已经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
冯准不再年轻,他一心都扑在了自己患病的老婆身上。
李淑意沉浸在了自己幻想出来的,有女儿的世界里。
而他的妹妹冯一宁,被人贩子拐走,不知道辗转了多少地方,受了多少苦,才回到自己身边。
没有人怪过冯一安,怪他弄丢了妹妹。
冯一宁刚丢的时候,李淑意为了防止冯一安内疚,在情绪失控骂了他之后,也亲口向他道歉。
每一个人都在尽力不去提冯一宁被弄丢和冯一安身上的关系。
但冯一安忘不掉。
他清楚地记得,是因为自己没有听保姆阿姨的话,等她回来再去给妹妹买玩具。
如果他多等一会儿,厕所里的人总会出来,人贩子总会放弃。
这些年,他冷静,沉稳,把自己做到最好,尽力在国内外能提的上名字。
尽管找到妹妹的可能微乎其微,他还是想尽力,把自己放得更显眼一些。
或许妹妹能记得哥哥的名字,顺着财经时报找到他。
他会在家里安慰父亲,照顾母亲,看见又陌生的小女孩儿在路上独自哭泣,他会紧张地跑上前去询问情况。
所有人都说,冯一安长大了之后,就成了一个别人家标准男朋友,标准儿子的样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为心底的愧疚赎罪。
二十几年,他一直在自我约束,自我审判。
而现在,妹妹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冯一安的心理那道紧绷的墙,突然崩塌了。
回想起之前在温泉,松子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他都无法想象宋野子要有多大的毅力,吃多少苦,才能走到今天这步。
等冯一安逐渐平静下来,宋野子松开了他。
她凝视着冯一安的眼睛,轻声道。
“哥,我想去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