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夏周一得去很早,学校有升旗早会,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杂务,一周里这一天事也最多。
忙得脚不沾地,也还得加班。
半夏忙里偷了个空,给陆阶发了一个消息,说自己不回来吃完饭了。
之后就再也没看手机了。
等最后一个老师离开,办公室里只剩林半夏一个人了。
批改完这个周末的作业,天已经暗沉了,按照林半夏来到这里之后积累的经验,过会儿天就会完全黑下去。
林半夏装好要带走的东西,锁好办公室的门,又检查完教室的门窗,才往校门口走。
害怕突然下雨,林半夏每天都会带一把伞。
还没走到校门口,远远的,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似乎是急于验证,她的脚步也越来越急促。
轮廓渐渐清晰,林半夏轻轻唤了一声,“陆阶?”
语气带着诧异,显然很疑惑陆阶为什么这个点出现在学校门口。
陆阶转过身,清瘦的下巴朝回家的方向一扬,“出来了,走吧。”
“你现在怎么来学校了,”林半夏脚步尽量跟上陆阶。
陆阶没有看林半夏,傍晚的昏暗将他的表情都藏在朦胧里,只听见他清冽的嗓音,“天黑了,路不好走。”
林半夏看着陆阶的身影,她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没有疼楚,只是泛着青梅的涩。
心底深处的某个冰封的地方在解冻,暗藏已久的情绪在雀跃着。
这种不知名的感觉,就像暖流一样很快流经全身,林半夏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便选择随心而行。
林半夏就像一个晚回家的小朋友,此时亦步亦趋地跟在陆阶身后。
两人走过田野,路过花香,无数星光落在他们身上。
白天就这样流入黄昏,再走向傍晚,道路两旁一些低矮的老式房顶上,残留的水迹明亮,院子前种着溜翠绿的瓦葱,乡间的街道会偶尔传来狗吠和不知名的声响。
一小时前。
“陆阶啊,小夏怎么还没回来啊。”吃过晚饭,老太太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
陆阶在收拾碗筷,兜里的手机刚好震动了一下,“她今天加班。”
“加班到几点啊,你问了吗?”
“您干嘛不自己问。”
老太太“嘿”了一声,有些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陆阶,“现在让你问个事,也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陆阶面对自家奶奶这无赖劲儿,也只能按照吩咐行事。
掏出手机正准备打字,就听见老太太又改了主意。
“算了算了,小夏肯定忙着,不好打扰她。”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又重重叹了口气,低声嘀咕道,“也不知道天黑了,小夏一个人回来怕不怕。”
陆阶已经往里间走了,但最后这句话,却顺着夜风吹进了陆阶的耳朵里。
站在窗前点了一支烟,大脑放空了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脚步却不受控制的往外走,也说不清目的地是哪里。
等反应过来,他已经在校门口站了好一会了。
陆阶将房子里的灯都点亮,房间的所有角落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柔软的纱。
“奶奶呢?”
林半夏清脆的嗓音里藏着疲惫,陆阶不禁回头看了看,灯下的女孩娇美,眼里却又一股不服输的周正劲儿,再往里探,就是一团雾。
陆阶移开目光,淡淡地说,“出去串门了吧。”
也不知道这大冷天,老太太哪门心思要去串门。
“上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吧,晚饭很快就好。”边说便往厨房里走。
“不用了,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林半夏生性腼腆,这么晚了,不好意思再麻烦陆阶。
“下碗面的功夫。”说话的同时,煤气灶已经点燃,抽油烟机也呼啦哗啦地开始工作。
看到陆阶在灶台前的背影,半夏咽下了客气拒绝的话,轻轻道了一声谢。
陆阶个子高,站在灶台面前,手脚都不够他施展,拿着铲子在锅边等待,氤氲的雾气柔和了他锋利的棱角,身前的灶台似乎都只是他的背景板。
水开,下面,菜刀在案板上一套流程如行云流水,只是简单的动作,陆阶做起来却十分好看。
林半夏上楼很快换了一身衣服下来,脚步缓缓走向厨房,手掌抵在门框边,对陆阶的背影说,“需要我帮忙吗?”
陆阶没回头,只是让半夏去外面坐着。
锅里传来“咕噜咕噜”的沸腾声,水面冒着小泡,急切却悦耳。
有时想想,世间许多迫切着急的事,都不及一口烧开的锅来得重要,因为它承载的是每一天的希望。
林半夏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从小练习毛笔字的她,在桌椅之间时刻有一种敬畏。
一碗面热气蒸腾的白面放在了林半夏面前,撒着葱花,菜叶点缀,香气扑面而来,令人不禁食欲大开。
陆阶似乎很擅长做打卤面,甚至开了一个小店,林半夏曾经就是他的顾客。
院外的狗吠,更衬得房子里安静,偶尔响起林半夏筷子碰到碗沿的声音,喝完最后一口汤,脸颊灼热,染起浅淡的红晕。
五脏庙被安顿好,手脚都渐暖,一身的疲惫也全被甩开。
似乎是觉得没有人注意到她,林半夏毫无掩饰,舒展着此刻最真实的自我,吃饱后像只厣足的小猫,满意地拍着肚皮,再用纸巾一点一点擦着嘴。
陆阶在给花浇水,不经意间看向窗户的倒影,摇了摇头,嘴角泛起极浅的笑。
在林半夏手边放下一杯温水,“吃好了吗?”
半夏被吓了一跳,收敛好动作和表情,点点头说,“吃好了,真是麻烦你了。”
“你太客气了。”陆阶拿起碗去厨房清洗。
林半夏随即站起身,挽起袖子,说什么也要帮陆阶收拾整理。
厨房不大,站着一个陆阶已经有些局促,林半夏纤瘦,只占着一个角落,但陆阶也得随时注意到动作。
两人的共同话题不多,除了奶奶就是学生,但是今天似乎已经用尽。
所以除了碗碟清脆的碰撞声,剩下就是两个人平缓规律的呼吸声。
刚吃完饭,加上厨房里还有残余的热气蒸腾,林半夏慢慢开始出神。
“你喜欢这里吗?”陆阶突然问,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林半夏下意识看向陆阶,冷不丁撞进他的眼睛,深邃漆黑,犹如平静的大海。
“挺,挺喜欢的。”林半夏不知道怎么了,竟感觉不自然,刻意回避了陆阶的视线。
“你当时为什么要来这里支教,你的父母,好像不太支持。”陆阶的眼眸低垂了下来,深黑的睫毛遮挡住他眼中的神色,话问的迟缓。
原来他听见了,林半夏有些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