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祥见张文峰离开讯问室,想追出去问个究竟,又不敢把展鹏一个人放在房间里,坐立不安,无奈躲在桌子下边给张文峰发短信,问道,“你没事儿吧?”
张文峰的回复马上就到了,“没事儿,晾他一会儿,我找刘世强抽根烟,抽完就回去。”
“不会是真的吧?”丁祥跟了一句。
“编的。本来对杨毅说的我还将信将疑,现在倒有点儿信了。”
看完短信,丁祥瞄了瞄展鹏,刚要收起手机,张文峰又追了一条,“悠着点儿,别乱说话。”丁祥暗暗吁了口气,把手机放在讯问桌上。
“文峰脾气见涨啊。”展鹏打量着丁祥说道。
“最近案子多,压力大吧。”丁祥笑了笑。
“有什么大案子?”展鹏问。
“倒不是什么大案子,有个杀妻骗保的,挺难搞的。”丁祥苦笑,“现在这人啊,真没处说去,把媳妇迷晕了,放在副驾上,去年就制造了一场事故,没死成,今年又搞了一回,总算把媳妇弄死了,自己也弄个重伤。你说两口子一场,咱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但至于这样嘛。”
“这得是多缺钱啊,才能干这丧天良的事儿。”展鹏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问道,“保险理赔金有多少?”
“没多少,还不到一千万呢。”
“真他妈操蛋,就一套房子呗。”展鹏皱皱眉,“这案子有什么难搞的?”
“没直接证据,那小子死活不吐口。”
“没证据你们怎么就上了?”展鹏诧异地问道。
“女方家里追得紧啊,去年不就有过一出嘛,当时是闺女给压住了,现在闺女没了,老两口不干了。”
“那女的也笨,都那样了,还跟他过啥啊,离了他活不了?”展鹏冷哼道。
“不过那小子真挺刚的,愣是一个字不吐,送他去医院治疗,还四处散播在队里挨打了。”
“你们没忍住吧?”展鹏嘴角浮起笑意。
“就他那操性,谁能忍住啊?”丁祥俏皮地挤挤眼,“伤上加伤呗,反正他身上原本就都是伤。”
展鹏会意地笑了笑。丁祥见展鹏手上没烟,便拿着烟盒和火机走了过去,帮他点烟的时候,他瞥了瞥墙角的摄像头,压低声音说道,“那谁找过我,你要捎什么话吗?”
展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丁祥,不动声色地说道,“没有。兄弟,谢了啊。”
丁祥暗暗点点头,斜靠在栏杆上,也点了根烟,接着说道,“所以那案子我们现在只能查外围,一天天忙得晕头转向的。”
“我就说嘛。”展鹏咧咧嘴,问道,“现在你就和文峰搭了?”
“队里暂时这么安排着,谁知道以后了。”丁祥说。
“文峰人还行。”
“就是没你直。”丁祥笑着说。
“我那是傻,千万别学我,在队里混,还是他那样的好。”
丁祥刚要再说什么,身后的门响了,他回头一看,张文峰正推门而入。
张文峰瞄了瞄两个人,径直走到讯问桌前坐下,丁祥也溜了回来。张文峰望着展鹏,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老展,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哥们儿,你现在一时半会儿出不去,记我也好,恨我也罢,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儿,哥们儿替你办了。”
展鹏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张文峰。
“我是说,我一定把那个王八蛋给你抓到。”
“不用,”展鹏笑着摇摇头,“好不容易我都给放下了,你们就别费劲了。”
“放下?你展鹏是能放下这种事儿的人吗?”张文峰瞥了展鹏一眼,“就算你能放下,我放不下,小丁也不能放下,不信,你问问小丁。”
丁祥见两个人都盯着自己,只能木然地点点头。
“但凡你人好好地在外边,我可以不管这事儿,”张文峰接着说道,“既然你现在在这儿,既然你刚才都说了,是我逼着你曝光的,要记我一辈子,那这事儿我就责无旁贷。”
展鹏没料到张文峰的态度竟如此坚决,自己弄巧成拙,心中不免苦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行,咱先不说这些了,还是正事儿要紧,”张文峰顿了顿,“好在我有那家伙的资料,他想跑也没那么容易。”
展鹏一愣,不知张文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惴惴不安,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暗中留神。
张文峰转头对丁祥说,“刚才这段,你可别记啊。”
“没记。”丁祥哑然失笑。
“还有夜里那些,你也改改啊。”
“知道。”丁祥点点头。
“老展,咱们继续吧。”张文峰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
展鹏叹了口气,苦笑道,“行,你问吧。”
“咱们就从你醒了之后开始说起吧,”张文峰打量着展鹏,“你去哪儿了,都干什么了?”
“不是,你不要问正事儿嘛,怎么又绕到那儿去了?”展鹏咧咧嘴,“查我这案子,不是应
该查王可出事儿那天吗?”
“那些咱们在队里就查完了,今天就不重复了。”
“但你问的这些,和案子有关吗?”展鹏下意识地皱皱眉。
“老展,你是个聪明人,自己想不清楚吗?”张文峰的嘴角泛出无奈的冷笑。
展鹏思忖片刻,摇摇头,说道,“我想不清楚。”
“按理我都不该和你说这些,”张文峰侧头看了看电脑屏幕,继续说道,“《刑诉法》你不陌生吧?”
“不陌生啊。”展鹏脱口而出。
“那你就回忆一下,什么情况下捕前侦查可以延到30天。”
“流窜、多次、结伙,不就这些吗?”
“这不就对了嘛,”张文峰露出笑意,“你这案子是流窜吗?”
“不是。”
“是多次吗?”
“不是。”
“那剩下的你还问我啊?”张文峰乐了。
“你是说结伙,怎么可能?”展鹏的心悬了起来。
“从我们今天进来,你就该意识到这一点。”张文峰撇撇嘴,“你可是被刑拘的人,到现在还没报捕,只能是延到30天了,无非是那三种情况,你自己对个号吧。”
“净扯,哪个都对不上。”展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你也不想想,谁敢明目张胆地违法,要是一个都对不上,谁能在延期申请书上签字啊?公安局是咱家开的?领导的饭碗不要了?人家可都是讲政治的,你以为像咱们呢?”
“你别给我扯那些用不着的,咱们都在队里混过,谁不知道是咋回事儿啊。”展鹏明知张文峰所言非虚,但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老展啊,老展,”张文峰怜惜地看着展鹏,“你这些话也就私底下说说,能落到纸面上吗,谁敢啊?就像刚才刘世强说的,借他俩胆儿。”
“不是,你到底啥意思啊?”
“老展,明说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事实是你都被延期了,无论如何,都得找个合法的理由。”
“队里延期的多了,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
“哪个延期至少形式上都合法吧?”
这话的确没法辩驳,展鹏一时张口结舌。
“实际上,你这个案子,不仅形式上需要合法,而且实质上也的确有举报线索。”
“举报线索?举报我什么,结伙?”
张文峰点点头,平静地说道,“举报你伙同他人,合谋致王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