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平摇头,“你看局势太片面,缺少宏观视角。谢琛当年是所有人看好的政坛种子,中央反贪的刘博颖几次当众夸赞他,兴邦立事,才胆卓识。这颗种子刚发芽,被李家掐断了,你觉得谢琛会恨吗?”
季淑华已经不觉她了解谢琛,男人犹如隔江雾影,她从抵达昌州起,次次觉得看清了拿准了,次次被反转打脸。
季望平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再多也不打算告诉她。
陈武传回来的证据,似是而非,季望平却隐约觉察谢琛异常,也许他昏头巴脑出的格,全是幌子。真实意图掩藏在痴情着迷之下,是或不是,他准备探一探。
“南方城项目进展不错。”他着重夸一句,“听说项目开展之初,三和找过你?”
季淑华点头,“我没理。”
她事业上合作最多是谢氏,余下是国企,三和市场覆盖北方,顶多算省企,她看不上。
季望平清楚她高傲到目下无尘,面上淡淡看不出什么,一挥手,“你去南方巡视一趟项目,正巧三和杜柔柔被谢琛逼得失了势,三和董事排挤她去开拓南方市场,你见一见她。”
季淑华不明他意,还待追问,季望平已然靠在椅背里,闭目养神,无声的逐客令。
………………
到了出院这日,温素换下病服,管平办好出院手续上来。
谢琛坐在沙发上抽烟,他这段时间日不暇给,头发顾不上剪,有些长了,额前碎发盖住眼睛。
胡子也没刮,下颌鸦青一片,削弱了威严沉肃的压迫力,显得落拓浑熟,却不觉得邋遢。
管平察觉他们之间绷紧压抑的气氛,放下手续,转身离开,临走时还带上了们。
温素心不平,气不和,乱糟糟翻着医院单据,“你怎么不走?”
谢琛叼着烟,“我走了,你怎么回昌州?”
“这个不用你操心。”温素手下力道重,纸张翻得急,直直露出最后一页,目光落到最终那个数字上,心口一跳,“我只住了几天院,要这么多吗?”
“专家会诊,进口药物,高护房费。”谢琛唔地淡声,“不算多。”
温素顿住,半晌,“我会还你的。”
她讲的疏离,表着划清界限,断绝暧昧的意思。
谢琛烟抽的顿住,向后靠在沙发上,嘴角溢出一团浓白的烟雾,“还?”
烟雾遮住他面孔,声音冷冷的,听不出情绪,“要跟我算账吗?”
温素咬紧嘴唇,“感情上算不清,金钱上我会能还。”
谢琛手上烟头掐的变形,几近断裂,“你还的上吗?”
温素不吭声了,真一五一十的算,她跟谢琛期间衣食住行,累计何止八百万。谢琛在这方面没得挑,大方的予以予求,单她穿过的高定时装,没有千万,也差不离。
“还算吗?”
温素形容有些狼狈,垂下头掩饰泛红的眼眶。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谢琛抽空去买的。纯纯直男审美,米白色针织长裙修身的紧,曲线在室内灯光下彰显毕露。
只是她这次住院又瘦了,天生的丰满消减成骨感美,检查报告上血糖和体脂低破红线,肌肤也苍白没了血色。
一低头,肩膀孱瘦,整个人都伶仃孤弱。
谢琛脑海蓦地浮现,绑架未遂的那几个夜晚。她羞怯如丝,全心意为着他伤势。涂药时,裸露的胳膊素白如膏,头发油光水亮铺他满怀,一抬眼,一低头,圆眼睛眼尾飞红,亮晶晶,羞答答。
当时已觉心动不已,如今更增不舍。
“恨我?”
他外套沾了呛人的烟味,甫一接近,温素条件反射起身避开,被男人臂膀一把捞回,他力气太大,身手迅猛。
温素反应过来,被困在狭窄灼烫的一方小天地,男人的胸膛倾轧她,心跳隔着胸骨震荡鼓动,又问一次,“恨我吗?”
温素眼眶红的掩盖不住,“我不恨,我只是……”
谢琛含住她,阻断她的话,他吻的深,又投入,几分欲罢不能,“你什么都分得太清,但自己的感情却含糊。”
谢琛说完,不合时宜想到季淑华,他烦她心思太多,怨怼不休,争执时高傲偏执,错误永远定在他人头上。可这些缺点,他也体现在了温素身上。
一再纠缠,明知道她性格,明知她害怕,不承诺,不妥协,又强迫不放。
他顿住,低头含糊吻她眉眼,有心说什么,无从吐口,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过去是我不好。”
温素被亲得睁不开眼,仰头往后躲,“谢琛,我不想……”
不想什么,谢琛不让她说出口。
男人有力气,身高腿长,胳膊坚如钢索。温素被关在他怀里,躲来躲去找不到出路,急得气喘吁吁,掉眼泪,“谢琛,你别欺负我。”
声音颤得娇嫩,像轻飘飘羽毛落在心上,又像一块儿滚烫的奶豆腐,他抱着,含着,一路慰烫到心里,又软又悸动。
“不欺负。”谢琛指腹抹去他泪珠,大拇指指根的茧子,磨着她脸颊纹理,“以后都不欺负你。”
病房暖气足,显憋闷,窗户被护士开了半扇,一阵邪风刮进来,温素长发扬过他脸,落在他肩头。
谢琛偏了身子,挡住风,凌乱间愈发显她娇小,显她发黑肤白。
抱在怀里,谢琛却生出捧着的错觉,再不想放手。
他整个人都柔软下来,说不出的话也顺畅,“你怕和我是一场游戏。”
“我从不拿感情当游戏。”他嗓音沙哑,哑得没了大男子主义,哑得像雄山向她低头,“我们好好走,走到哪里是哪里,若是分不开……那就分不开。”
温素奋力挣扎一下子僵住。
两人相处,谢琛话很少,他的嘴和他的性格一样,钢肃严直老干部。
能指导,下定论,会批评。
没讲过骚话,没说过情话,甜言蜜语他不会,你侬我侬他没有,更不会服软。
跟着他,要看他做什么,才知道他想什么,雷厉风行不解释的实干派。
这么难得的一句话,不会是骗她。
温素傻愣愣呆望他,嘴唇张和,声音轻到飘渺,“为什么?”
或者为了什么,令他退让到违背性格。
再软的话,谢琛说不出了,一只手护在她后脑勺,撬开她唇齿,猛烈激吻。
门口肖云漪探头探脑,男人宽阔脊背遮得严实,她只能看见女人无力支撑的臂膀垂落下来,一截光莹皙白的小腿,颤颤巍巍地晃,像一朵被雄浑苍健无休止攫取的柔弱娇花。
哪个女人不渴望被剽悍勇猛的男人,紧紧拥在怀里。
她无法不承认的嫉妒,杜建平人肥肚油,十余年纵情声色,掏空了身体,在床上不计分钟计秒数。
她要使出浑身解数伺候他,讨好他,而温素,她什么都不出彩,烂贱到泥里,却能攀上谢琛这么一个成熟威猛又大有权势的男人。
肖云漪想不通,不甘心,却怕,杜建平在时,她怕春心荡漾被发现,杜建平不在,她也怕被谢琛发现,男人看她的眼神毫无波动,黑沉的一顷死水。
温素被吻得胸膛想要炸开,V领的羊绒裙从肩头滑落,在乌黑发丝间,莹白的扎眼。
谢琛强忍住冲动,才将将松开她,烧到顶峰的火,燥得他干咽唾沫,手臂一紧再紧勒住她,“素素,听话好吗?”
他惯常命令她听话,从未软下语气。
耳朵贴得太近,男人胸膛激烈的心跳撞击她,温素压紧的喘息声混着哽咽,“你护季小姐,护季小姐叔叔……你放任我坏名声,你在望京楼下迟疑了。”
男人理亏,俯首啄吻她。
温素偏头后仰,躲他吻,“你在意季小姐,却不允许我和何文宇,你和季小姐是青梅竹马,我和何文宇也是发小。你从不解释季小姐,也不听我的解释。别墅院里那堵高墙已经太高了。”
就如同她心中难过积结,爆发多次未得解开,一结摞一结。没了债务,温素是人,不想忍了。
谢琛胸腔像什么东西哽住了,徒劳盯着她哭得红红脸,捋着思路。
“我对季淑华,和对你不一样。”谢琛抬她下巴,“何文宇和季淑华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手指用了力,温素避无可避,视线错着在他鬓角。
“我见多了,男人都这样,自己可以出轨,女人连话都不能跟别人说。我和何文宇只有小时候的友谊,季淑华爱你,你们有婚约。”
温素鼻音重,瓮声瓮气留着泪,“你不喜欢我,却不放我走。以前有八百万,可现在我不欠你了。”
她实在憋的久,怨气都是零零碎碎,又补充,“那八百万也是你骗我的。谢琛,你不骗别人,为什么只骗我。”
他明明正直严肃,见色起意,不择手段到手,用虚假来哄骗要挟女人,绝非梁他的为人。
可温素却体会他太多迥异,太多反常。
谢琛眉头拧紧,准备开口,门外肖云漪误会他烦躁,不愿哄了,探进一张脸,佯装无意打断,“素素,你是不是要出院了?”
温素脊背一僵,手忙脚乱的推搡谢琛,“你怎么来了?”
肖云漪很体贴的避开视线,“我也想回昌州,省城医院费用太高,我住不起。”
谢琛稍松了手臂,温素连滚带爬站开老远,“医生同意吗?”
肖云漪余光扫见谢琛阴沉的一张脸,心头一惊,话说的断断续续,“医生……说我身体虚弱……只要……好好养着就行。”
她门不敢进,束手束脚在门口,“能……捎我回……”
“不能。”谢琛拒绝的干脆。
肖云漪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以谢琛的性格,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为难她,除非是他已经发现了,查到了过去。
她不由惊慌看向温素,想确认她态度。
温素以为她被吓到,绷着脊背,无视男人的目光,“我们一起回去。”
谢琛冷了脸,眯眼注视着肖云漪,十成十的压迫力,“你认识的人不少,没有来接你的?”
肖云漪面色极速惨白下来,下意识应付,“我被杜柔柔赶出来,认识的人都散了。只有素素,还愿意管我。”
谢琛笑了,寒浸浸的没一丝温度,“你住院后不是有人来看过你吗?”
肖云漪受不住他压迫性的逼问,一时腿软踉跄,温素急步过来支住,盯谢琛,“你吓到她了。”
谢琛脸色严肃,他落在肖云漪身上的目光隐露锋芒,却迟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拆穿她的虚假。
温素入院后,他要求医生安排全面检查。结果很不理想,身体亏损过重,许多项数据低的吓人,专家组特意嘱咐好好将养,避免情绪波动过大。
何文宇昨天刺激过一次,如今实在不是个揭开的好时候。
他一时沉默。
温素攥住肖云漪手,刚开口,门口又多一个人。
老鬼笑嘻嘻凑近,“路上耽搁了时间,听护士说您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现在能走了吗?”
温素迟疑,倒不是因为谢琛。
她答应何文宇多少有些冲动赌气,肖云漪还在住院,她打算办理出院后留下来照顾她的。
眼下肖云漪也要离开,火车大巴车太挤,颠簸,肖云漪承受不住。
谢琛走近,身影笼罩住她,“她不跟你走。”
老鬼来时被何文宇狠狠紧过皮,强撑着声势与他对峙,“温小姐昨天已经答应了。谢总跟温小姐的矛盾如何,心里没点……数吗?”
他想骂逼数的,摄于男人威势硬生生吞了。
谢琛对老鬼不比对何文宇,眉目从容,与生俱来一股压人三分的魄力,“何文宇跟她的矛盾解决了吗?”
老鬼一时被带着走,“我们宇哥跟温小姐能有什么矛盾?”
谢琛眉眼噙笑,淡漠的一眼,“不如你现在回去问问他?”
肖云漪慢慢缩进病房,她不敢靠近温素,只能用眼睛提醒,别忘她之前的祈求。
温素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谢琛和老鬼的话都没注意,自然立刻望见她的示意。
老鬼没发现,他有些恼怒了,“谢总,你有势力,家大业大,你想要多少女人都有。温小姐受过太多伤害,尤其在你身边,你既然不帮她护她,可见是不在乎她,怎么现在连她好也见不得?”
一而再,再而三被重复提及,谢琛不是泥捏的菩萨,况且他觉亏欠是对温素,不是对外人,“那谁是她的好?利用她的何文宇?”
他气场凛冽逼人,明显的怒了。肖云漪吓得瞪大眼,老鬼也有些弱,嘴里犹自强撑,“你火就敢冲我们这些小喽啰发,有本事昨天怎么不冲着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