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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者现

‘噔哐’,一大块铁皮从破裂处落下。

里面并不是破烂舱,也不是有很多人,甚至连海水都没有。

难道是哪里搞错了?

视野里居然是长满野草的‘大地坝’,农村公共场所及全村人开大会的地方。

有几个小孩子在追逐嬉闹,尽管他们张口大笑,我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这个世界就像开了静音。

想着母亲还被关着,我急忙转身想要返回,却赫然发现那道门早就不见了踪影。

完了。

这就意味着我再也回不去了。

那位不认识的男子也没有跟出来。

发愣似的望着眼前一切,懵在原地。

直到不远处走来几位拿着 ‘细竹筋’ (竹子的根)的大人方才让我回过神,他们向小孩儿大声叫喊着。

“赶紧给老子滚回去,要吃饭了还不晓得落屋,还要我来请?”嘴上说着,手里的竹筋(竹子的根)儿已经挥到小孩儿屁股上。

被打过的肯定知道有多疼,小孩儿哭嚎着摸着屁股直往家里跑。

院坝下行50m的家。

“妈?”我的母亲竟然安然无恙,还在家剁猪草?

她没理会我,将猪草倒进猪食锅。

“你喊我搞莫里?”母亲不满的吼道。

“有事没事就喊,喊魂迈?。”

“啊?”我这妈,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

赶紧溜,暂时回避,免得等会儿找骂。

走在田坎上,很无聊。

想不通,道不明!

话说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刺激的事,好像比小时候的怪事更离谱了。

“椕娃儿!你妈被你二奶奶打了。”同村的陈木匠(陈伯伯),着旧中山装,从头到脚落满木屑灰尘,镇定的报着信。

吓得我一个激灵,又是这个挨千刀的二奶奶,爷爷的亲弟媳妇儿。

自我懂事以来,总能看见她以各种理由找母亲的茬,今天竟然敢动手了。

从田坎狂奔到家。

我家跟二奶奶家同住一套土瓦房,大门并排。我家为双开大门正堂屋,二奶奶家为单开侧门厢房。

“莫打了!莫打了?”

围着二奶奶家门口站了很多人。面对血腥的暴力,没有人敢上去帮忙。

母亲半边脸全是血,跟前地面还有一滩。她站的笔直,正与二奶奶对峙。

不远处一个带血迹的破碗,饭菜撒了一地。

上身深色花衣、腿穿补丁健美裤的二奶奶,板着脸,嘴角都骂出了沫子。

双眼恶狠狠瞪着母亲,一手叉腰喘着怒气,一手筷子握的邦紧。

二奶奶姓啁名家浿,生性蛮横不讲理,臃肿的身材加上一脸横肉,一米五五的个子显得憨实又囚首垢面。一张嘴说话就只会嗯嗯啊啊!与人辩解从来只会重复对方的话,自己一句完整的话也组织不来,不善与人交流。为人倒是懂得欺弱怕硬,嫌穷爱富。

母亲生性脾气急躁,心直口快耿直人。听说她当姑娘时在家是老大、在大队上更是大姐大。如今家境的贫困让她没了做姑娘时的霸气,再加上亲生父亲的不管不问,没有靠山自然弱,顺利成了二奶奶欺负的对象。

幼年的自己与弟弟站在人群最前面。

望着二奶奶丑恶的脸,再看看还在反抗的硬气母亲,一起冲上去扑倒周家浿,迎来围观众人一阵高声笑语。

我站在人群中间,想要上前阻止,却挪不动脚步。

彻底陷入镜中境(隐身其中只能观望),眼泪不自觉的流下。

那一年,父亲没在家,不然二奶奶怎敢如此猖狂。

混浊的泪水遮住视线,抬起手臂粗鲁擦拭干净。

清晰后的双眼。

刚刚的人群不知去向,母亲没在视线里。

找遍了屋内、废弃药铺、所有我能去到的地方,都没有她的影子。

回到家,躺在老式的架子床上,望着床架子上挂着牵蜘蛛网而又破旧的衣衫,沉沉睡去。

“起不起来吃饭!要老子喊几遍?”母亲催促声响起,伴随着暴躁拿草的声音,听起来动作很大,警告我要立刻起床。

挣扎着坐起身。

突然胸前一阵扭曲,凭空穿出一个幼年之椕,她慌里慌张没来得及下床就被母爱斥候了。

看着他(她)狼狈不堪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怎么回事儿!被打的痛感突然传到自己身上来了。

“妈!我起来了!我起来了!”那是真疼啊,赶紧穿好鞋子往外跑。

“好大个人了嘛?一个女吖子家家的,丑不丑人?”

屋檐下,老爸端着一碗面,瞪着我。

“喊你起床,就快点起来嘛!硬是害得我也挨吵!”

“不回来又喊我回来,回来了想睡个懒觉又要说,上班本来就起的早,回来了起的更早!”

“端午节,你说放假了不回来要啷个起?昨天吃猪蹄子的时候没见你抱怨两句?”父亲满脸憨笑,有些得意的说。

“还提昨天,雄黄酒倒一身。”

“你不是说,我们超过了二十岁,妈就不得拿条子打了吗?”

“是撒!是没用条子嘛!”

对头,是昨天用来插门缝上,剩下来的一指粗艾草,那不还是属于条子吗?

隔壁弟弟青之烊听着门外我不耐烦的声音,露出有些心痛的表情,但又无可奈何。

我从13岁开始就体弱多病,尤其是肠胃不好,每天早上母亲都得呵斥我起床吃早餐。

进厨房端起一碗最大的面(母亲和弟弟都不爱面条,最多的那碗通常也会留给我。)

“晓得一晚上那个手机有什么好玩地?紧到不睡,早上饭煮好了还不起来,面坨成个饼饼好吃撒?”

母亲小心翼翼将煮熟的红薯放在地上让猫咪吃,嘴上还不忘唠叨我。

“晓得那时候连电都没得,晚上是啷个过地哟?”

我当然记得,小时候,家乡还没通电,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擦黑(傍晚)之前一家人就躺床上准备睡觉。

父母依偎坐在床头。

父亲吹笛子,母亲配合着唱歌:

“啦啦啦啦啦······昨夜小风吹!吹得小孩不肯睡。真……”

我们姐弟就在美妙的歌声里入睡。

后来长大一点,父亲外出务工,没有了伴奏,她也好像失去了唱歌的兴趣。

没有了婴儿时的摇篮,好像真的有点睡不着啊!

我就只能呆呆的看着床顶蚊帐,黑漆漆的格外空荡,盯着一个地方看的久了,自然就会出现一些怪现象。

渐渐还学会了眼睛造雪花。

每次煤油灯熄灭前,眼睛看到的地方就开始冒泡沫颗粒形成的雪花,眼睛看哪儿它到哪儿,偶尔瞟到亮光,还会带点色彩。

整个入睡的过程相当痛苦,雪花会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多,开始是零散的泡沫颗粒,渐渐形成雪花状的云朵,它会越来越大。

呈正方形、长方形,最后一层一层,变成容不下半点身子的几何体。

迷糊中还被它们包裹其中,找不到一点出路,不管往哪个方向,看到的都是一层一层整齐块状雪花。

直到层层雪花退去,生活的世界才慢慢出现。

天空应该是蓝色的,因为每天到了一定的时间,我的眼睛是不太能够完全看清万物的。

迷糊的眼睛最坏事儿,跟前的苞谷地都快认不清了。

追逐打闹的声音倒是听得很清,离得越来越近。

身后,又是几个小伙伴在空旷的大地坝玩‘报国’的游戏。

“嘿嘿··· ”

“啊!”白色纸片人渗透人心的微笑,一下让我眼前一亮,这才看清自己站在地坝边,跟前是自己家的苞谷地。

吓的我一个不注意滚进让人犯刺挠的地里,纸片人更是顺势往我身上扑。

着急中赶忙起身撒腿就跑,它紧随其后死命追赶。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丑陋无比的怪物,侧看一片纸,正看一片纸,盯着我的神情还一脸邪笑,看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传说它们幼年时不怕火不怕水,能飞天遁地。成年后专吃未成年脑子,以帮助自己变成人形。

想着自己快要丢掉小命,浑身的劲儿就使不完,下巴一抬,两腿倒腾的更快了。

体会过被人追的刺激感,可从来没有体会过被一个纸片人追的恐惧。

这种恐惧让人变得异常勇猛,万幸我没有腿软,反倒被逼出一点点轻功。

遇到田坎,一层一层往下跳,根本不用管它多高。

后面那纸片人就像夺命鬼一样,离我仅仅两行苞谷远,隔着苞谷叶子,时不时对我傻笑。

眼看着它离我越近,更是慌不择路,直接往邻居房子上跳。

瓦屋禁不起跳,踩碎了好些瓦匹。

“哪个化生子(未婚去世的人)砸我房子?”地坝中心位置,嘴叼烟杆,手上忙着划竹篾的陈爷爷回头大声嘟囔着。

“青烻安(父亲的名字)家的,你看你养的好女子,跑到我屋顶上来了?”老爷子气的起身直跺脚。

“有人追我!陈爷爷,我不是故意的。”

“你背后人都没得,哪个追你嘛!我看你硬是跑爆(追逐打闹)跑多了!”陈爷爷哆嗦着骂道。

“爷爷你快点儿救哈我(救救我)!”

“你等到嘛,我一定要救你。”

这么大个纸片人奔跑,它让别人看不见它,害苦了犯错的我。

除了跑还是跑,满山遍野跑,跑的天荒地老,脚底就跟抹了油似的。

好不容易跑到人多的地方,总算安全了。

“油哦···”吃酒席的专属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