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怕不?”
缩在床边的我,将自己捂进被子,耳边又传来父亲朦胧的担忧声。
兴许是七天前祖母去世的事儿给闹的。
听他们说祖母死的时候样子很难看,双眼外暴,带着些许煞气。
四肢蜷缩在一起,浑身僵硬,装进背篓不管怎么放都放不稳,得好几个人扶着才完成净身。
净身时母亲搭了把手,触碰到了祖母身体。
父亲担心祖母头七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从而引起母亲恐慌。
难怪遇事不惊的父亲今晚显得有些啰嗦,从上床起就开始跟母亲聊天摆白(只说开心的话题)。
常听村里长辈讲,谁家老人死后第七天回家收脚迹,后人当天晚上真就听见房顶和堂屋有闷气沉沉的脚步声。
那绘声绘色的描述就像他亲身感受过似的,让人无法怀疑是在‘造鬼谣’。
“唉呀!都是自家人,怕什么嘛?”母亲用脚将被子往我身上堆了堆(用脚盖被),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我自以为所谓的‘收脚迹’就是:‘死去的祖母回家沿着曾经走过的路将脚印收回去’。
到了半夜,迷迷糊糊中,一阵寒意从脑门传来。
感觉有一只冰冷冷的手在摸索。
它轻抚过我的脸和脖子,再从胸膛一直滑到肚脐眼。
那透心凉的触感谈不上恐怖,反而让年幼的我产生奇怪想法:‘它能不能再摸一次?’
也可能是因为六岁前的幼儿喜欢被抚摸,而我恰好处在这个阶段,才会如此变态。
半晌后,没有了触摸的动静,睁开眼。
月光透过屋顶落在床踏(方便上下床的脚踏板)上,凝视整个房屋,我什么也没看见。
在片刻失落后,突然有点想上茅房。
咱家茅房在屋外,与猪圈一体。用木头隔为两层,下层设卫生间与猪圈,上层放寿材与苞谷棒子。
上完厕所欲往屋里走,转身睹见神奇一幕。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清楚看见自家原本的土瓦屋,不知何时,变成了破败木房子,大门歪歪斜斜,脚下杂草丛生。
那凄凉的样子仿佛荒废了几十年,看上去死气沉沉。
里面赫然出现一只无腿白鬼,一脸黑黝黝的,看不清嘴脸。
隔壁邻居熹伯伯嘴上叼着‘老叶子烟’,一手提着煤油灯,慢悠悠走过来,大半夜的,不知道转悠什么。
与鬼一照面就闲谈起来,有说有笑,完全不像是人遇见鬼该有的反应。
等那白鬼转身盯上我时,立马就不一样了。脸色瞬间变白,还不停发出‘咯吱咯吱’惊悚笑声,听着异常瘆人。
本来它不笑我不害怕,这一笑给我整心虚了,拔腿就逃。
说起也怪,它就一直保持距离我不到五米远的位置。
哪怕是我一个急转弯狂奔几步,它都不能出现多大变化,人逃到哪里它跟到哪里。
那阴魂不散的模样吓得我连摔了几次、喉咙叫不出声来,直到体力承受不住而晕厥过去。
第二天清晨,房子又恢复原样,那白鬼也不见了。
我家居于高山。
俊美陡峭的山体,原生态山村还统治着栖息地。
透过五彩光芒,烟雾中,白雪覆盖的村庄寂静又活跃。
遗居的天井瓦屋些许还保留着清朝末年模样。
中心房屋为全木构建,木雕花窗,内附二层楼阁。再往外两层是黄土锤击堆积而成土墙瓦屋。
所有居所,入户正门都讲究上升两个台阶,门框左右为一砖厚青砖墙,此外再附着底部与墙齐平、凸出三寸的雕刻石墩,门槛厚一点五、高六点九寸,上刻花束。(祖上未出官人,整体雕刻随意美观)
以家族祖屋为主心骨,后代居所依次往外扩建,由于地势局限,故而形成一座座不规则四合院。
正家村共五个姓氏,其中青姓与张姓为大户,因此这两大家族的四合院就显得较大一些。
88年,我降生时,早就没了围屋而建的规矩,很多后代人都已实现独门独户。
我家与二爷爷家,依然住在四合院东靠南边最外围瓦屋内。
打小我是怪人,就是人不大,经历的稀奇事不少。
经常一哭就是一整晚,老一辈人说这叫‘犯煞’,得哭上一个月才好。
爷爷却认为是鬼把我吓着了(以往少部分人相信幼童能看见脏东西),让父亲寻道士请魂。
稻草人扎了、魂喊了。其实根本不管用,我照样哭个不停。
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古怪事发生在我身上。
幼年时,家里穷啊!
邻里邻居很是排挤,小孩自然不懂什么区别对待,玩心依旧,每次出门都是偷溜出去,因为母亲不让去玩。
尤其是父亲异乡打工那段时间,母亲更是不让我们出门,天天将姐弟困在家里。幼童哪有不玩耍的理由,
照样经常跑出去。
渐渐的,母亲在那些一人带娃、一人打理整个家的日子里变得异常暴躁,教育孩子的方式也更加严厉,哪怕是稍微走远一点都以棍棒斥候。
而我依然天真无邪,犯着不该犯的错,挨打就成了家常便饭。
虽然母亲的惩罚结束,但另外一种莫名其妙、类似处罚的怪事就会接踵而至。
当夜晚来临,出门倒个洗脚水的功夫,院坝里、道路上、整个房子周围就会出现很多蛇。
双眼所见之处皆是蛇,少则几条,多则下不去脚。
它们就围着我,血红的信子在我脸上舔舐,直接给我吓哭。
这让我认为根本不是爷爷所说的‘鬼吓幼童’迷信之谈,而是自己脑子里残留的叛逆作祟,不偷跑出去,就不会有怪事发生。
我记得第一件怪事是发生在自己三岁时。
当时我跟弟弟、母亲三人在吃饭。
石雕门槛,小洋瓷碗往上一放,半碗土豆,小勺子不停的捣鼓。
我和胞弟青之烊穿着母亲亲手织的浅绿色毛衣衫,系着兔子围兜,右肩膀别着一块擦鼻涕的小帕子。
小时候最喜欢跪在门槛前吃饭。
母亲张氏衣着补丁长袖衫坐于门内右侧竹椅上,端着大洋瓷碗,嘴里吃着,眼睛盯着我们。
“妈,隔壁弟弟很多玩具,我也想要。”弟弟笑嘻嘻的央求母亲。
“连饭都吃不上,还买玩具,买扯(不买的意思)具哦!找你爸爸要。”
“爸爸说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