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反复想的是怎么把手工皂做好。
可除她以外,剩下的这些大大小小满脑子想的都是油渣真香。
徐璈真给桑枝夏弄了一碗猪油拌饭。
荤香十足口感细腻的猪油,加上刚出锅的热乎米饭,洒几滴褐色的酱油。
拌饭的最表面再添一勺炸得金黄酥脆,切碎成了碎丁的油渣,最后再加上一小撮暖棚菜地里摘来的翠绿葱花。
什么都不用再加,就这么一碗简简单单的猪油拌饭,配上缸子里夹出来的腌萝卜条解腻,徐明阳这样的半大小子一次能吃三碗。
还没到吃饭的时候,一人两碗猪油拌饭下了肚,吃饱后的老爷子都探头过来看什么叫手工皂。
桑枝夏神神秘秘的抱出了一个小箱子,盖子打开,里头装的是让徐璈特意从南边儿带回来的各种贝壳。
西北是没有贝壳这种东西的,在地处中原的京都也不多见。
桑枝夏一开始说自己想要些贝壳,徐璈只当她是觉得新奇想拿来做摆设,特意寻了门路四处去找,前前后后搜集了一箱子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又仔细选过了品相才一次送回。
谁知道桑枝夏打开箱子,就把他精挑细选的贝壳往炭盆里扔。
扔得一点儿都没犹豫。
桑枝夏甚至都没仔细看手里的贝壳到底长什么样儿!
徐璈面无表情的把噘着一张大油嘴的徐明阳推到边上,按桑枝夏说的拿来火钳翻烤炭盆里的贝壳。
“对对对,就是这么烧。”
桑枝夏一边指点还一边嘀咕:“这贝壳大小差太多,厚的这都是螺壳,不好烧啊!”
徐璈蹲在烧得通红的炭盆边,看着在火炭烘烤下炸出噼里啪啦声响的贝壳,满脸木然:“枝枝,你就不觉得好看么?”
“我要好看做什么?”
桑枝夏稀里哗啦又扔进去一些贝壳,口吻冷静且冷漠:“大小不一的不好烧,烧了也不好捶细。”
徐璈:“……”
桑枝夏叹气:“好看起什么用,再好看的还不是没法烧来用。”
徐璈彻底不说话了。
桑枝夏自顾自道:“下次都要这种薄的小的,最好是大小都差不多的,这样好控制火候,知道了吗?”
徐璈木着脸说:“知道了。”
桑枝夏抱憾点头:“记住了就好。”
“下次这种的可不能要了,这得烧到什么时候?还是小的这种好。”
徐璈抓着火钳余光一扫,发现被桑枝夏再三夸赞的那些小贝壳,是自己嫌丑险些半道上丢了的。
徐璈这下更不想说话了。
炭火中烧制过的贝壳趁热掏出,捶打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徐璈的身上。
徐璈非常下力气。
烧制过的贝壳捶打成粉,在长棍子的搅拌下倒进沉淀了一顿饭时间的草木灰水,搅拌均匀纱布过滤几次,在一旁继续静置出上下两层,将上层分离出的碱水舀出。
桑枝夏来回试了几次,确定熬好的猪油已经变凉,将舀出的碱水缓缓倒入冷却的猪油中,再加了一些细盐,用长柄木勺顺着一个方向不断搅拌。
搅拌看似没难度,但操作起来属实废手。
倍感新奇的几小只轮番上阵,桑枝夏自己也试了试,最后那柄一直没停下过的长柄木勺还是转回了徐璈的手里。
徐璈简直是搅到心如止水。
随着木勺的不停转动,木盆里原本颜色浑浊的猪油和碱水逐渐融合为一体,搅动下变得粘稠,色泽略略泛白。
桑枝夏坐在小凳子上盯着,嘴里说:“不能停,这得一直搅。”
徐璈无声一叹,默默把右手换成了左手。
漫长且无趣的搅拌持续了一个时辰,木盆里的东西看起来已经跟最初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桑枝夏早就准备好了大大小小的模子,重新拿来个小一些的圆木勺开始分装。
一勺正好就是一个模具的大小。
徐二婶之前找的那个匠人最近几个月一直在家闲着,主要靠着给徐家做的各种模子换粮续命。
为了那口吃的,手艺人下了狠力气。
圆的方的,长的扁的,时兴的花朵儿样式,各种寓意吉祥的图案,各式各样的模子装了几个大箩筐,拿出来摆好了随便选。
桑枝夏一边往模子里装一边说:“是时候不对,等春暖花开的时节,还可以磨了各色的花汁子掺进去,再加些不同的香粉,等做好了倒出来,就有颜色和香味上的不同了。”
尽管说本质上都是一样的肥皂,可那不是长得不一样么?
换个颜色换个花样,再弄个不同的名头喊出去,要价多少,还不都是嘴皮子上下一吧嗒就能成的事儿?
桑枝夏很嚣张地说:“我想卖多少,那就是多少。”
“不讲价,坚决不讲价。”
“是不能讲价。”
老爷子忍着笑说:“现熬出来的猪油是多好的东西,一大锅就做出来这么些小玩意儿,这要是还讲价往低了要,论起来说不定就要亏了。”
大锅的猪油,特地从南边儿千里迢迢弄来的贝壳,再加上细盐粉,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过程中费的人力物力且不说,光是投下去的本钱就不少了。
桑枝夏对此深以为然,不住点头的同时,小心翼翼的把装好的模子拿去边上放好。
看得满眼新奇的徐二婶说:“夏夏,这样就行了吗?”
就这么一通捯饬,出来的就是那什么手工皂?
“成一多半了。”
桑枝夏想了想说:“在避光干燥的阴凉处放上一个月,时候到了取一个倒模出来试试效果,到时候就知道能不能成了。”
“我瞧着是八九不离十了,只可惜今年能做的不多。”
徐二婶叹道:“换作太平年间,过年的时候就能买着不少猪板油,到了街市上也随随便便就能买到合适的,可今年不成。”
一年饥荒闹太过,但凡是能吃的都剩不下了,哪怕是暂时缓过来了,外头能买得到的也少得可怜。
至于农场里养着的那些……
那就更不能成了。
原本白白胖胖的小肥猪少了好几个月的酒糟吃,忍饥挨饿的熬到了现在,拉出来宰了也没多少油水,杀鸡取卵的事儿做不得。
桑枝夏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把做手工皂的事儿拖到了现在,不过其实也不打紧。
桑枝夏拍拍手说:“咱们先试试也好。”
“左右方子是咱们自己捏在手里的,会做了什么时候做都一样。”
正好马上就是开春化冻的好时候,她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地里,手工皂这边一时半会儿还真是顾不上。
热热闹闹的忙活一日,所有的成品都被收起来整齐摆放。
托了那几碗猪油拌饭的福,到了晚间没有一个是饿着的,索性就省了晚饭,各自收拾了回屋。
桑枝夏被徐璈牵着回了北院,嘴里还在嘀咕:“等到大批开始做手工皂了,贝壳必不可少,这东西你能给我多弄些么?越多越好?”
“能。”
徐璈侧身顺手把院门关上,边走边说:“你觉着好的那种,要多少可以有多少。”
桑枝夏一听不太满意:“那这次怎么就那么少?”
“那些又厚又大的烧起来费劲儿,捶粉的时候也不好动手,这次还偏就是那样的多。”
“因为那种花里胡哨的好看,知道么?”
徐璈忍了半日到底是忍不住了。
徐璈算是看出来了,桑枝夏现在满脑子都是手工皂,其余是一点儿不开窍。
他要是不说,这人就完全意识不到那些贝壳为什么会奇形怪状的,还都很不好烧。
桑枝夏脑子没转过弯来,还是一脸茫然。
徐璈忍无可忍地低头张嘴,唇齿相接的刹那,把桑枝夏所有的抗议都堵了回去。
桑枝夏吃痛想躲,不知何时绕到身后的大手摁住了她不安分的后脑勺,强势又自然地撬开唇齿。
灼热滚烫的呼吸在寒意未散的风中交融。
薄唇所过之处,处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