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
商问坐在商氏怀里，看了眼门外几个衙役，又看了看双眼哭得红肿失神的商氏。
一个时辰前，棺椁落地，事情发生太快，商家只顾得让下人围住棺椁。
下一秒，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疑惑出声。
“不是都说商家老太爷是早年经常留的病根，导致仙逝，怎么老爷子眼窝深陷，脸色发青肿胀，唇瓣发黑，像是中毒。”
这话掀起风浪，有上年纪的老人惊恐道。
“慈棺落地为不舍，凶棺落地为不甘。”
“这.......这是商老太爷有冤情啊！”
“死不瞑目啊！”
此猜测一出，前来商家祭奠送行的知府赶忙让手下人动起来。
老太爷尸首被送回商家，仵作验尸。
商家众人各自回房，不得擅自出入。
毒不会是便宜爹下的吧？
奇怪，她跟老头子两年，他不是天天跟主持和尚抢鸡屁股吃，还打架嘛。
怎么看都不像中毒。
“阿娘，祖父是府里人毒害吗？”
商问疑惑问出声。
商氏沉思半晌，悄声对木棉嘱咐。
“你去看看姑爷在做什么？”
木棉退下后，商氏低头，就看见自家女儿一顺不顺盯着她，好笑的用食指轻轻戳了戳商问小脑袋。
“你啊，就准备以后老老实实当个闺阁小姐。”
“这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女儿家想的。”
商问一脸天真的捂着头，乐呵呵的没说话。
想到前些日子，家主令牌被商氏收起来，让她忘记信中之事。
看来要说服商氏让她走仕途科考，任重道远啊。
商家老太爷被下毒而亡。
这一夜，商家诡谲，各房心思都隐隐作动。
内院书房气氛压抑。
“这老头子死就死了，怎么还出了这档子事？”
顾义两手撑在案桌上，面目阴沉。
“我给他下的蛊毒是由内啃噬他身子，我也早就子蛊取出，明显这毒是另外之人所下。”
他越说下去，站在一旁的端嬷嬷神色不安，有些焦躁。
见她这样，顾义眼珠子一转，气得一拍桌子。
“娘，我不是警告你，等我拿到商家家主令牌，商家早晚到手，到时你是老太君，要弄死谁还不是轻而易举，你又何必急于一时要害老爷子？！”
“要是让人抓到把柄，你可知事情难办？！”
桌上茶杯发出声响，吓得端嬷嬷心肝儿一颤。
她向来听儿子话，急忙的解释。
“那贱种回来还不是抢宣儿的家产，宣儿这几日哭了不知多少次。”
忽地，像是想起什么，顾义上前一步，“难道半路劫杀商氏她们的山匪也是你找的？”
端嬷嬷被他眼底骇然的狠戾吓到退后一步，心虚的摇了摇头。
“不是。”
“娘就是想着，一个傻了多年的无知小儿凭什么抢走宣儿的家业！”
“儿啊，九年了，我已经快忍不下去了！”
闻言，顾义脸色愈发阴沉，对端嬷嬷的怒火渐渐熄灭，转而生出愧疚。
五年前，有人找他，并许诺，拿到商家，前途高位皆在。
这些年他为了权势，入赘商家，被多少人笑话软骨头，明里暗里瞧不上他这个乡下泥腿子出身。
他亲娘，为了不拖累他成大事，在商家隐忍多年当下人，出尽苦头，现在眼看商家老东西已死，他的势力已经渗透商家大半，只要家主令到手，商家唾手可得。
一切水到渠成，她急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思及此，顾义平缓情绪，才将端嬷嬷扶到太师椅坐下。
端嬷嬷拉住他的手，“儿啊，娘是不是做错了。”
是错了，可是.......
顾义脑子疯狂思索，喉咙发出阴森冷笑。
“有时候，坏事未必不是机遇。”
“自从老东西死了，我翻遍商家，就是不见家主令牌。”
“老东西死的时候，商氏就在房里，除了她，我已经想不到家主令牌在谁手里。”
“既然要查，那就让知府大人查个清楚吧，娘，你去帮我做件事。”
顾义眼神贪婪和怨毒尽显，整个人陷入疯狂兴奋。
端嬷嬷想到不久后，商家都是她儿子的，跟着激动起来。
这边二房，二姥爷商金在房中坐不住，担忧得来回走动，晃得慕氏眼睛疼。
“你急什么？”
“人都送去仵作那儿，有什么情况定会来报。”
“那是我大哥，他被毒害而亡，事关重大，我怎能不担心！”
“人都死了，往前看不行吗？”
自从老太爷死后，慕氏也上下打点，本来就不是细腻性子。
这一烦躁，话也没过脑子，说出后，慕氏才发觉自己说错话。
一旁端坐的商家大小姐微微皱眉。
“娘，你这话不妥。”
慕氏没好气的说，“好好好，你们父女俩是好人，我是个坏心眼的。”
三房动静倒是小些。
“你不是说去游山问道，没七八年回不来，怎么今儿赶回来了。”
“今天你姐姐连送葬都没回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又被她婆母磋磨。”
锦夫人看着面前一身道袍弟子的儿子，声音疲倦。
站在门口，还在捻指掐算的程环，语气兴奋，头也不会的说。
“娘，我早就算出商家有灭族大劫。”
“现在商家出现转机，此人就在府中。”
锦夫人一愣，随即撸起袖子开打。
房内哀嚎声响起，门外丫鬟憋笑。
.......
汤匙落在瓷碗，发出清脆，好似商氏碎成一地的情意。
“你，你再......重声一遍。”商氏攥紧双手。
木棉跪地，为她不甘，“夫人，姑爷和端嬷嬷计划将下毒之事泼到您身上，让您下牢狱，再用大少爷性命威胁您说出家主令牌！”
就算商氏再自欺欺人，枕边人的算计还是将她最后情意撕碎。
这些时日，她一想到自己女儿要继续当儿郎，走科举，就是抗拒。
可顾义背后之人神秘莫测，单是现在商家也动不了。
难道真要问儿承担整个商家吗？
商氏双眼赤红，也带着无助。
以前有老太爷当她依靠，现在，她无人可依了。
木棉犹豫道，“夫人，最近兰儿说，大少爷一直在深夜勤学苦读。”
商氏眼底震惊，显而易见。
这是她的独女，自出生，飘零在外。
当年她生下问儿，老太爷下令连夜送走接生稳婆被，对外宣传商氏得一子，名问，字灵官。
有一年商老太爷从寺庙回来，神色喜悦，看着她良久，感叹道，“你生了一个好女儿，你放心，这世道必将有她一席之地。”
商氏才后知后觉，当初做的决定，是她如今绝境的保命符——
爹都不能动顾义背后那要商家倒台的人。
商问若是女子，商家定会落到顾义手中，以及他背后下局之人。。
反之，商问身为男子，又是大房嫡出，则有权争夺商家。
她的女儿，怎得就要受这般苦楚。
是她这个当年做娘的不称职。
“可她终究不是.......”
商氏长叹一口气，话未说尽。
门外，商问捂着兰儿的嘴，两人就这么听墙根儿。
最后，商问用手戳了戳兰儿示意离开。
商氏心绪飘忽不定，随后带着木棉出房透透气。
走到湖边，商氏停下出神。
直到前边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商氏隐约听到商宣声音，想到这也是她养子，最近冷落，心底还是愧疚。
顾义是顾义，祸不及孩子，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整理好杂乱心情，脸上带笑，抬步就要往商宣方向走。
随即而来的，是商宣怨毒咒骂。
“阿奶，商问那个贱人怎么不去死！”
“他一个病秧子！短命鬼！早晚都要死，凭什么回来抢我的东西！”
“还有商氏，明明说好了只有我一个儿子，她就是个满嘴撒谎的骗子！果然比不上我亲娘！”
端嬷嬷紧跟其后，“阿奶的乖孙，商家迟早都是你的，”
“别急，等你那老不死的下完葬，你父亲过段时日选家主，商家都是你的。”
商氏僵在原地，死死拉住木棉，满脸怒意和悲伤。
宣儿竟然这般怨恨她！！
逆子！
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