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茂密的树梢,除了被风吹动树叶发出簌簌声响,再也没有旁的。
商问早就悄然离开。
秦老狐疑,难道自己耳聋了?
彼时,有一个小厮捧着一封信欣喜跑进来,秦老作势抹去泪痕,又恢复往日庄严肃穆。
小厮将信双手奉上。
“老爷,是公子来信。”
秦老随即怒了。
“不是说了,我和那逆子八年前就恩断义绝,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你是耳聋了吗?!”
“给我丢去烧了!以后再来信,全给我扔外面!”
小厮被他的震怒吓得弯了腰,赶忙退下,走远了才敢停下对着手里信件发愁。
明明八年前,公子当上状元,老爷向来木的脸也有了喜意,还赏了喜钱给公子积福。
可不知为何,一次老爷和公子爆发了激烈争吵,老爷还打伤了公子。
自那以后,老爷对外宣称和公子,父子二人,再无牵连,还将公子从宗祠族谱上划去,闹得京都满城人尽皆知。
如今公子位居五品官位,听说要娶妻,好不容易来报喜,老爷还是不愿接信。
他叹了一口气。
算了,他左右不过一个下人,老爷说烧就烧呗。
这边,人走后,秦老看着手中野菜羹,渐渐恢复理智,面露苦笑。
人都死了,怎么可能是她。
那京都山上的坟草都长了又长,拔了又拔,他也不该去奢望人死而复生这种笑话。
老了,老了,他怎么也开始信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了。
知他立春有吃野菜羹的习惯,且让人送来,必然是他心高气傲的师弟了。
秦老自嘲的笑笑,然后回屋,喝完了手里野菜羹。
袁夫子赶来将手中茶盒交给他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坐上马车。
临行前,秦老睨了他一眼,语气调侃。
“看在你又是送茶,又是送菜羹的份儿,我就不给弟妹说你年轻时在花楼有个相好。”
丢下话,秦老让马夫启程,后面紧跟驾马而行的侍卫们,马蹄走过,掀起一层风沙。
袁夫子懵逼的站在原地。
“什么野菜羹?”
......
这边,商问从应天府后门狗洞钻出来,鬼鬼祟祟的雨儿立马让马夫驾车过去接应。
上了马车,她伸手朝雨儿抱抱,窝在怀里一动不动,长睫半掩双眸。
雨儿抱着她,一路上商问都低头不语,看得人心揪,她不问,只是安安静静陪着商问。
商问死的时候,有恨过老师,恨过丞相府,也恨过太多背叛她的人。
现在,她的心在这八年时间慢慢被傻子小商问的纯善抚平怨气,被商老太爷和蔼慈善的陪伴填满童真空缺,被商氏悉心照顾点亮黑暗。
她有了这些爱意,已经从前世种种遗憾里脱离,变得会照顾身边人,会珍重人,保护身边重要之人。
更重要的,是她找到了一个不用飘零在外的家,温暖可靠。
但似乎,老师还陷在那些腐烂的回忆里。
可是,老师,当年不是您将她迷晕夺走虎符给丞相府的吗?
商问闭上眼,心很平静。
不过短短八年,却早就物是人非了。
她不会是前世的薛婉,背叛她的,她说不出原谅,只能是再也不见的为好。
整理好思绪,商问终于眼神清明起来,不见刚才半分压抑。
马车到了鲁阳学院,她已经平静的下车,只是没想到,眼前门口全是胸口戴红花绸缎的学子们,个个敲锣打鼓,生机勃勃,有朝气。
看到商问欲言又止的面对一个个容光焕发的学子们,一旁喜笑颜开的乌院长用大肚子顶开身边人挤人的学子们,笑眯眯的解释。
“已经十年没收新生了,你是我们鲁阳第一个学子。”
“这一个个都开心的很,所以才想到这个办法欢迎你。”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没说,那就是,自从商家成为鲁阳大金主,这菜和肉天天有!
更别说棉被和衣服、鞋子,连案桌和笔墨都换成新的!
他和孔夫子终于不用在案桌下垫碗了!
那天他抱着孔夫子又哭又笑。
“可不嘛,商大少爷,从今往后,你是我们鲁阳最小的师弟,谁欺你,我们定不饶他!”
“还有我!我打人最厉害!”
“......”
众人欢笑。
他们因为商问对鲁阳帮助,而想方设法报答,你争我抢,勾肩搭背,一片赤忱。
商问想,这辈子身边人少了算计,多了真心,她何德何能。
来接爱徒李庆画的袁夫子在对面瞧见这盛况,忍不住腹诽。
“我说乌院长,你鲁阳要是活不下去了,可以到我应天府当个夫子试试。”
“听说你为了钱财,接受商家这个无德行的废物,折了文人腰,真是有辱我读书之人!”
此话一出,周围本身都是百姓还有众多应天府学子,也凑来看热闹。
商家废物?
是那个被袁夫子批斗是个蠢材的商家大少爷?!!
个个开始伸长了脖子看戏。
“你个袁老怪!舌头不要就割了喂猪!”乌院长收起笑脸,双手叉腰对骂起来。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抢了我多少学子!”
“那当年贪腐一案,你们鲁阳难道就能摘得清楚?!”
袁夫子最看不起鲁阳当年的贪腐一案,祸及了多少有才能学子,那些学子因为被抄了文章,他们未过,反倒是鲁阳前院长为了钱财名利,把文章卖给世家或商贾不学无术的子弟。
那些有才和抱负的学子,最终因为没考上,郁郁而终,有的甚至不甘而自杀。
当年,他痛惜这些鲜活的学子被抽干魂魄,再也活不回来,成了行尸走肉。
所以这些年,他明里暗里打击鲁阳学院,就是想让这等污糟之地彻底消失,他设计让张小虎拿到鲁阳学院的地契,没想到商问竟然横插一脚!
“我说了,当年一事分明有不对之地,可官府不查!我们前院长以死证清白!你们凭什么说我鲁阳有错!”
乌院长气得浑身哆嗦,胡子都一颤一颤,有些委屈。
前院长是他老师,当年一案是他心里疙瘩,明明他查到不对劲,刚有了苗头,可是老师让他不要查,第二日就自刎于房中。
这是他多年不甘!
这袁老怪还敢提,他就不信应天府在这个案子里没有一点牵连!!
越想越气,乌院长冲上去用头顶在袁夫子腹部,一身蛮力,硬生生将人撞了个原地滚一圈。
“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