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份在大宴被认出——丞相府失踪五年嫡女,陛下下旨,封她太子妃,将她再次困在闺阁,让她不准拿枪杀敌,不能争权夺利,只因她是女子。
可是营头不是这样教的,她本该潇洒肆意喝酒,而不是规规矩矩的在深宅内院为男子吃醋。
再后来,她被打断右腿,手筋、脚筋被父亲挑断,让她把太子妃给庶妹,因为庶妹和太子真心相爱,她不该挡路。
她不做太子妃,毛遂自荐,进宫做了贵妃,给太子当母妃。
老皇帝病重,她手握权势,与世家为敌。
群臣激烈反抗辱骂,她稳坐高堂,只轻轻一语“聒噪”两字,当场命人拔了舌头。
有人骂商间该是要下无间地狱,九幽冥府,生生世世不得转世。
那高堂庙宇坐久了,总归会变的。
上辈子贪慕名利,深陷繁华,不知周身腐烂成蛆。
后来身死,满身罪孽,拥有新生后,她觉得寺庙的众佛适合看住她。
商问一年都在寺庙,不过问山下凡尘,一遍遍念着禁锢人心的佛经,一次次染着浸透人心欲望的香烟,在这种地方待久了,她都快以为自己要成佛了。
原来,有些恶鬼,终不能成佛。
商问抬手覆在右手手腕处,触到冰凉佛珠,依旧压不住心中烦躁。
四周顿时黑成一片,低头看,她已然周身陷在拔不出的泥沼中,身后有万千鬼魂拉扯她,攀附她的耳畔亲昵。
太冷了,真的太冷了。
耳边是一阵阴风飘来的话。
沉沦吧,两世为人不过是梦幻泡影。
薛碗!商问!
你永生永世不配得到爱意,不配有父母疼爱,你生来有罪!
周身一变,变化万千。
此刻于金身佛像下,商问跪呈蒲团,抬眸间,那双慈悲眼看穿了她前世种种不堪和罪孽。
佛笑,笑她跌入寒潭,只为亲情。
佛耻,耻她万丈深渊,为名为利只为活命。
佛说,说她有罪,那就一错到底好了。
反正,她天生罪孽,佛早就不渡她了。
不然,怎么会连魂魄都不肯收,好留在人间附身他人苟活。
她被一股吸力坠入泥沼,她呼吸有些急促,鬼魂遮住她双眸。
诱哄她不要上岸。
不要上岸。
她无亲无故,没人为她而来。
是啊,无人为她而来。
商问像个婴儿在母胎里一般,将自己抱膝缩成一团,她从前世种种画面中错身坠入,这一坠,速度之快,一落千丈,
起先,程环看着商问出神没有打扰,现在发现端倪——商问的眼睛越来越红,有入魔征兆!
这是心魔?!
这要是陷在执念里,怕是心境不仅受损,她不疯也得痴傻!
“商问!回来!”
“你还看什么,还不出来叫醒她!”程环急得跳脚,看到门后落泪的雨儿也忍不住吼出声。
雨儿不知道发生什么,只觉得商问不对劲,赶忙上前晃了晃她身子。
可是没用,商问执念太深。
商氏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小身影站在血泊里,一身白衣不染凡尘,清冷,也凄凉。
像是与这世道背道而驰,受尽谩骂,承受无边孤寂。
她的女儿,好像熬过很多日子,吃了太多苦。
她眼里的担忧在回头时,全部化为狠戾和警告。
“今日之事,要是让旁人得知,我商家也留不得你们!”
身后商家小厮和丫鬟皆是颤巍巍的跪下保证。
他们也欲哭无泪啊,这大少爷手里长枪不留情,是个煞神啊!他们打死都不敢再得罪!
见此,商氏也多说什么,反正这些人贱籍都被她攥在手里,她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心里惦记女儿,她疾步走到人面前上下打量,见女儿身上只见血,没见伤痕,才安心的松口气,耳边就听见程环焦急道。
“表姐!商问入心魔了!”
商氏手脚冰凉,她小心叫出声,“问儿,你别吓阿娘。”
“问儿!”
商问赤红的双眸缓缓看向商氏。
“阿娘会怕我吗?”
会不会怕她,会不会跟别人一样骂她是怪物。
和丞相府那些人一样骂她是怪物。
这辈子,是她偷来的,偷来的亲情总归是要还的。
她也会嫌恶她这个冒牌货吗?
“不会,我的孩子做的对。”
“你永远不要怕,你身后有阿娘,阿娘替你撑住一片天。”
商氏从未见过这样脆弱不堪的女儿,她心疼抱住商问。
前几日,木棉给她带来一封信,里面是商问和她说清引蛇出洞的计划,只要她配合。
又是女儿以身犯险,又是利用秦老入局,只为除掉顾义
。
她是不愿的,这法子太过铤而走险。
“你祖父早就交代我,你是天生的大才,定不要小瞧你。”
“问儿,你要做什么,娘都在你身后担着。”
商问心里那股沉闷像是因为这句话而抽离。
她抱住商氏,眼里有泪光。
真好,她也有人疼了。
她再也不是没家的孩子。
见知府带人兴冲冲的来,商氏立马对商问使眼色。
商问恍然大悟,嗷呜一声白眼一翻撅在商氏怀里昏过去,商氏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冷嘶一声,随即直接抱着商问嚎叫起来。
“我可怜的儿啊,这是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要害你!”
“查!我要让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为我儿付出代价!!”
兰儿跪在地上求知府大人做主。
知府大人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啊。
他能说这场计谋是他伙同顾义的手笔吗?
你们让他抓自己,这不是贼喊做贼吗?!
可现在他偏偏不能躲不能避,现在首辅秦老接手商家老太爷毒害一案,正在审问顾义,他也是如芒刺背啊!
这差事真真要人命啊!
也不知道飞鸽传书能不能及时救他于水火。
此时昏睡的端嬷嬷顶着一头血被拖过来,知府大人烦躁的让人泼冷水弄醒。
端嬷嬷一醒,看到商问,一个劲儿的打哆嗦,脑子里只有她杀贼寇的残忍画面。
“杀了人!”
“杀人了!”
知府大人实在头疼,没耐心,“你说什么杀人?”
“就是她杀人,杀了好多人!”端嬷嬷像是找到救命稻草,指着商问肯定道。
知府大人狐疑,一个孩童,杀人?
商氏一巴掌甩在端嬷嬷脸上,“你这个恶毒心肠的烂婆子,敢冤枉我儿!”
“这死人分明是别人杀的!与我儿有和关系!”
端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这府里上下的人都是证人!”
“是吗?”商氏冷哼,走到一群下人面前,“说说,你们有谁看到我儿杀人了?”
下人们都是齐齐喊“没看到”,“不知道”,“大少爷心善,怎么可能杀人”等等。
这时,官兵带着那群吓晕的贼寇们过来。
“大人,这些人好像是叽萝山一带的贼寇。”
一个小厮冒着危险高声道,“这些人都是来杀大少爷的!”
“不,不是我们!”
贼寇们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端嬷嬷,跪在地上朝知府大人大喊。
“是端嬷嬷!是她指使我们杀了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