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苦哈哈地笑，迅速把金蟾蜍塞进袖子里，“是啊，太热了。”
秦叙再次开口，“福公公不必送我们了，您去喝茶歇凉吧。”
福公公脚下一个趔趄，裴弃挑眉，“你让他去歇凉了，陛下怎么办？”
“嗯？”秦叙歪头。
“没事，热，别说话了。”裴弃弹了一下秦叙的额头，算了，跟小孩子计较什么，他才十四岁，天天跟着在边疆跑，京中的弯弯绕绕为难他做什么？
进了养心殿后，福公公彻底松了那一口气，抓着袖子赶紧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天老爷，他在后宫沉浮多年了，见过装单纯的，没见过真单纯的，这简直比宠妃的刁难更难应对。
“舅舅！”裴弃三步一蹦。
顺德帝好些时候没有听过裴弃这样欢快的声音了，他惊喜地抬起头，随手把朱笔搁下，张开双手想像小时候一样抱他，定睛一看裴弃已经长得有他肩膀高了，抱是抱不了了，但是还能摸一摸脸。
“哎，小宝，又长高了。”顺德帝语气柔和，这是自己儿子都没有过的温柔。
裴弃惊的瞪眼，“不准这么叫我！”
他回头看了眼低眉顺眼的秦叙，又看看旁边掩唇笑的福公公，压低声音跟顺德帝说，“我已经长大了，不准这么叫我！”
顺德帝失笑，给他顺毛，“哈哈哈，好，我们小宝，哦，说错了，我们小郡王长大了，不能这么叫了。”
裴弃又哼了两声，这才坐到一旁的金丝楠木雕绿芙蓉椅上，这个位置是他专属的，小时候，他常在宫里陪着皇爷爷批奏折，后来舅舅继位，他有四年没有进来过，直到两年前，舅舅收拾了前朝后宫，才腾出手来管他，这个椅子就成了他来宫里吃饭专用椅子。
顺德帝这才去看秦叙，眼里的笑意淡去了不少，却仍旧和蔼，招手让秦叙上来，“朕听说裴弃帮着你给你爹娘办了场丧仪，朕政务繁忙，没有来得及去上香，但裴弃上了香，也算是朕的一点心意在里面了。”
秦叙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裴弃啧了一声，“谢恩啊，愣着干嘛，成天丢我裴小郡王的脸，出门在外别说我是你师父。”
秦叙脸唰地一下红了，急忙跪下，“谢陛下隆恩！”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就可着人家小，欺负人家。”顺德帝照例假意训斥他，边说边把人拉起来，“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朕，朕会帮你做主的。”
秦叙摇摇头，“他没有欺负我。”
裴弃冷笑，“欺负他能得到老君的仙丹啊，还欺负他，他可是定国公世子，谁欺负他。”
“胡说八道，你这张嘴，给你惹了多少祸事，还这么没有遮拦。”顺德帝松开秦叙，坐到主桌上。
裴弃无所谓地喝着今春新贡的雨前龙井，茶香在舌尖迅速蔓延，清香游走在鼻尖，“有舅舅在我怕什么，我就说说，又不真动手。”
裴弃惹事从来没有找过顺德帝帮忙收拾烂摊子，都是有人告状了顺德帝才知道，他这么说也只是为了讨顺德帝开心。
果然，顺德帝听了很是受用，却还是假装不悦地皱眉，转头跟秦叙吐苦水，“你瞧他，话说得多漂亮，可真出事了，朕还要去别人嘴里知道。”
秦叙本就不擅长聊天，听到别人跟他说话，又不好意思让话落在地上，只能硬着头皮接上，“因为他懂事。”
顺德帝一愣，他说这话原本就没有指望秦叙回答，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孩子，几天前刚来上京时，他只想着把人安置好，不要寒了北境将士的心。昨日在徐尚书告状的话里，听到他却是个说话没用分寸的。
他今日把人叫来其实是为了敲打一番，让他好好听话。方才那番话也只是想说裴弃很懂事，你看看，我侄儿都这么懂事，你也就不要给我惹事了。
但这话从秦叙的嘴里说出来，就带了两分怪意，
裴弃嗤笑，他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顺德帝这两年的愧疚和补偿他看在眼里，他来宫里的时间不多，只有偶尔顺德帝想起他了才会喊他进宫，今日本来心情不错，但是看在顺德帝绕弯子，他就觉得很没有意思。
“舅舅，什么时候用膳？”
顺德帝回神，“福满，上菜吧。”
顺德帝一直给裴弃夹菜，他的菜碟子里一直都没有空过，顺德帝偶尔也会让福满给秦叙夹菜，但没有一次自己动筷过。
“小宝，月底之后你们是不是该回国子监念书了？”顺德帝顺口又叫了出来，“朕昨日批折子，看到方太师递了折子，说他回京了。”
裴弃吃的优雅但速度却很快，闻言间隙里点了点头。
“小叙今年十四了吧？”顺德帝笑着问秦叙，手上也没有闲着，给裴弃夹了个他最爱的金玉满堂翅子过去。
“是的，陛下。”秦叙怕自己吃相粗鲁不好看，所以都是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闻言就放下了碗筷，恭敬地回话。
福满在一旁看着，不觉有些心疼，这孩子一看就是没怎么过过好日子的，瘦就不必说了，他初来京都时手腕上和脖颈上的伤口福满尚且记忆犹新，抱着那把剑不肯松手，
一直都没有怎么抬眼看过人。
现在说话顺畅了，也知道要寒暄了，只是这礼法森严上京怕是不太适合秦叙。
“念过哪些书？”顺德帝用膳随意，总爱问些问题。
秦叙羞愧地低头，“没有念过书。”
裴弃想起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字，皱眉打断顺德帝的问话，“舅舅，你问这个做什么？”
顺德帝顺理成章地把今日的目的抛出来，“当然是想让他去多念点书，他刚到上京的时候，就给朕夸下海口，以后要做大将军，回北境继续打匈奴，不念书怎么行。”
秦叙端着碗，看向顺德帝，眼里泛起光，可以念书吗？
顺德帝总爱跟人说以前，似乎只有在曾经才是无忧无虑的，“朕以前经常给你爹娘写信，让他们多读书，学一学写字，他们总是不听，没想到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