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为首皇子出列道:“贾琮,你可知今晚你虎口下所救的是何人?”
“琮不知。”
“正是父皇膝下最小的公主,如意公主。”
贾琮吸了口凉气,忙请罪道:“琮不知公主殿下当面,言语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
“不知者不罪,罢了。”如意公主轻哼一声,俏脸微红,你这臭小子又岂止是言语无礼,竟敢抱我,还把我压在身下,哼,以后再慢慢跟你算账。
“哟,难得今儿如意竟这般宽宏大量,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么?”最末一个少年皇子取笑道。
如意公主啐了一口,摇着熙丰帝手臂,撒娇道:“父皇,我不依,你看老十又欺负我。”
熙丰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不许撒野,贾琮还在下面。”
如意公主转头白了贾琮一眼,樱唇微撅,重新坐好。
贾琮忙低头,躬身认怂,惹不起惹不起。
熙丰帝微一沉吟,道:“贾琮,你的大名朕在深宫中也早有耳闻……”
“琮惶恐。”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做声,此诗倒是颇有气魄。但朕更爱另两句: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忠烈之气虎虎生威,不愧荣国之后。”
“谢陛下谬赞,琮愧不敢当。”
如意公主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这几句诗她早已知道,也十分喜爱,但见贾琮眼中压抑不住流露出得意之色,又假作谦虚的样子,不觉横了他一眼,惺惺作态,小人得志,好讨厌。
熙丰帝摆手道:“不必过谦,以你的年纪,有这般诗才,又有这般勇力,也可算得上文武双全了。你想要什么?”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琮焉敢僭越求取。”
“嗯,你有何志?”熙丰帝见贾琮对答得体,微微颔首。
贾琮拼命压下心中的激动,深深知道皇帝问你有何志,这就是要起飞的节奏,忙沉声答道:“琮无大志,只愿继承祖业,为陛下征战沙场,退外敌、诛叛逆、讨不臣!”
熙丰帝点头道:“好,志气可嘉。传旨:荣国府贾琮,忠良之后,少年英雄,力毙猛虎,舍身护驾,朕甚嘉之。赐恩骑尉爵,以酬其功。”
“臣谢陛下天恩。”贾琮大喜拜倒,恩骑尉品级虽不高,只有七品,也不能传世,可却是实打实的勋爵,有资格养十名亲兵。
如意公主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世面,一个小小七品爵儿,用得着这么高兴么?
“可有表字?”熙丰帝问道。
“臣尚未有表字。”
“那朕便赐你一个。嗯,你既想征战沙场,那就表字‘子龙’罢,莫要辜负朕望。”
贾琮“感激涕零”,忙谢恩:“谢陛下赐字。臣唯有披肝沥胆,一往无前,方不辜负‘子龙’二字。”
“去罢。”
“臣告退。”
见贾琮退下了,十皇子笑道:“这贾琮倒有趣,不似寻常勋贵子弟那般庸碌无能,只是父皇赐他表字子龙是否褒奖太过,儿臣都有些吃味了。论勇力,他也未必能胜过儿臣,怎就单单把子龙给了他。”
众皇子均轻笑起来,也只有老十敢这么和父皇说话了,偏父皇就喜欢他这直爽质朴的性子。
另一皇子道:“表字虽美,也要看他自己能否相称。子龙二字既是父皇的褒赞,也是无形的压力,会日夜敦促他勤苦用功,不敢懈怠,此乃父皇望他成材之意。”
众人皆点头道:“二哥(二弟)说的不错。”
熙丰帝捋须颔首。
如意公主瞪了十皇子一眼,道:“你就会胡吹大气,今儿打了一天围,也没见你打到老虎。今晚要是换成你,我看老虎要饱餐一顿了。”
众人大笑。
十皇子笑道:“果然是女生外向,我可是你亲哥哥哎,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
如意公主见众兄长意味深长地望来,不觉大羞,拉着熙丰帝嗔道:“父皇,你看他们都欺负我。”
熙丰帝微笑道:“好了,你们当兄长的不许打趣如意。今儿你也受惊了,早些回去歇着吧。以后不许独自出营。”
如意公主朝众人轻哼一声,款款行礼退下了。
次日一早,就有军中工匠送来几辆大车,运送贾珍遗体。其中一辆车上摆满了切割腌制好的虎肉、鞣制好的虎皮、拆洗烘干的虎骨、虎筋等。
贾琮大喜,还以为这头老虎被充公了,没想到又还给自己,还是打理好的。
当下重赏了来人,命小厮们装裹好贾珍遗体,又派人快马飞回报信,才换上素服,辞了冯紫英等人,缓缓出了大营,返回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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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
东西二府诸人已得了快马传回的消息并宗人府下的核查文书,均哀痛贾珍死于非命,尤氏更是当场哭晕过去数次。
众人忙又请太医、灌参汤等,又连声劝解安慰于她。好歹止住了哭声,荣庆堂上已是一片愁云
惨雾。
贾母抹了抹眼泪儿,开口道:“珍哥媳妇,你也莫要太过悲伤,咱勋贵人家就是这般,外人看起来富贵体面,其实有多少苦唯有自己知道。
不说出兵放马,战死沙场那是常事,即便太平年月,也有性命之危。好在此次珍哥儿是伺候圣驾打围折损了,也算是为陛下尽了忠,总比他日病死床榻之上来的光鲜体面。”
“我知道你担心珍哥儿没了,往后无依无靠,若你这么想那就糊涂。你是东府太太,又有诰命在身,谁敢不敬着你?蓉哥儿……”
贾蓉忙站出来答应,垂手侍立,听候训示。
“你老子不在了,往后东府就是你做主了,我不管你干什么,只与你说一个‘孝’字,日后定要好生孝敬伺候你太太,否则不单是我不依你、老爷太太们不依你,朝廷也不依你,可明白?”
贾蓉忙跪下磕头道:“蓉谨遵老太太教训,往后定当恪守忠孝之义,加倍孝敬太太并老太太、诸位老爷、太太、叔叔、婶子们,万万不敢有半分不恭敬之处,否则岂不是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朝廷。”
“起来吧,你能明白这些道理就好。”贾母又对尤氏道:“寡妇失业的日子难熬,我是知道的,往后你没事就多过来,咱们娘儿们几个说说笑笑,日子就过去了。”
尤氏含着眼泪缓缓站起,又扑倒在贾母膝下,泣道:“孙媳谢老太太垂爱,往后自当日夜孝敬老太太并二位太太,只求老太太保重身子,莫以孙媳为念,否则珍哥儿即便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了。”
“快搀起来。”贾母抬手叹道。
贾蓉、王熙凤、李纨等忙上去将尤氏扶起,好一阵安慰。
贾母久惯风浪,死个贾珍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如今怎么打理后事,不可失了家门礼数,这才是最要紧之事。
想了想道:“珍哥媳妇,如今最紧要的是珍哥儿身后诸事,你可有什么章程?”
尤氏道:“孙媳如今心乱如麻、魂不附体,实难任事,一切但凭老太太裁夺。”
贾母点头道:“外面的事就由蓉哥儿打理,琏儿、蔷哥儿帮着应付,里面的事倒有些棘手,如今珍哥儿媳妇精神大损,蓉哥儿媳妇又久卧病榻,大太太、太太又都有了春秋,精力不济……”说着眼睛一扫,落到王熙凤身上。
“我看这几日里面的事儿就由凤哥儿总掌,太太们没事儿都多去帮衬着,阖族里有什么得力的哥儿、媳妇,都举荐举荐,帮着支应支应。”
“谨遵老太太吩咐。”众人都道。
王夫人微一沉吟道:“老太太,凤哥儿年轻识浅,又从没经过这般大事,恐料理不周全,闹出笑话,不如另选贤能为是。”
贾蓉忙道:“太太的意思孙儿猜着了,是怕二婶子劳苦了。若说料理不开,我包管必料理得开,便是错一点儿,别人看着还是不错的。
家父在世时常说,从小儿二婶子玩笑着,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又在府里办事,越发历练老成了。我想除了二婶子,再无人了。太太不看孙儿、孙儿媳妇的分上,只看家父分上罢!”
贾母也点头道:“我看凤哥儿挺合适。谁也不是一下生就会办大事,不会办就学着办,如今阖府里也没有比凤哥儿更能干的,太太有时间去帮她看着些也就罢了。”
说着又看向王熙凤道:“凤哥儿,你过去以后凡事莫要自作主张。有了事,打发人问你嫂子要紧,有不明白的就问问两位太太。”
王夫人道:“凤丫头,既然老太太点了你的将,你就去罢。只是如今你大嫂子身子不大痛快,蓉哥儿又年轻不知事,蓉哥儿媳妇又生了病,你两口子过去以后可得多上点心,莫要偷懒儿。”
贾琏、王熙凤忙道:“老太太、太太们放心,我们自当竭尽全力,不敢贪图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