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萧京玉便偷摸,让人送了一小提梨花醉。
梨花醉性温,甘甜,多饮亦有益于身心健康。
这些天,萧燕池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终于能安安心心的吃一顿饭。
“姨娘,明日踏春,请您与夫人一同前去。”
“踏春?”她兀的想起,立春后,宁家是需要踏赏景,祈求来年阖家安康长寿的。
红销附在萧燕池耳边:“宁夫人也会去。”
她说的,是宁元卿的母亲宁许氏。
红销在暗示她,明日,许烟雨和宁许氏一道,必然是对她使绊子。
她轻声:“知道了。”
踏春是宁家的规矩,即便是宁元卿,也没有办法更改违背,萧燕池谴红销选了一套墨蓝色的衣衫,配上三支小珠钗,点着发髻,整个人宛若一朵盛开的兰。
次日一早,宋妈妈便来请,说是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扶庐寺是皇家寺庙,除了帝后,便是一些达官显贵前来上香,很是清净。
后山有一处桃源,繁衍茂密,每至春末,便灼灼盛开,连成一片,如云霞一般美丽。
行完拜礼,萧燕池自顾去了后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落英缤纷,山中有一片湖,不大,小小巧巧的,却清澈见底,里头的鹅卵石都能看清。
萧燕池坐在湖边,兀的,身后多了一个影子。
她吓了一条,脚一滑,差点掉了进去。
宁元卿及时拦住了她的腰,扣在怀里。
“你干嘛?”萧燕池有些恼,问道。
“闲逛。”宁元卿说得冠冕堂皇。
他向来不信佛,从大雄宝殿出来,便看见萧燕池一二个人往后山来了,他不自觉地跟在她身后,扶庐寺虽说是皇家寺庙,可后山算不上安全。
“翠减和红销呢?”宁元卿环顾四周,问道。
“我让他们歇着,自己出来逛逛。”
宁元卿“唔”了一声,萧燕池道:“回去吧。”
“我一来就回去?”宁元卿有些好笑,问道。
“嗯”萧燕池闷闷一声,转身就走。
忽地一阵剑光从身后闪了出来,黑子男子手执一把长剑,直直地刺向宁元卿,瞬间,周围的桃林中,飞身几个刺客。
他们皆手执冰刃,对着宁元卿,刀刀致命。
花瓣被打地四散,洒在半空,十几人都是顶尖的高手,与宁元卿过招,宁元卿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他拉过萧燕池的手,道:“快走。”
刺客一路穷追,直至山中路途多巉,方才甩掉一些,却不想,前两天刚下过雨,萧燕池脚一滑,拉着宁元卿滚下了山,在山腰的一个山洞里。
山洞静得可怕,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
“宁元卿?”萧燕池试探性地叫了几句。
半晌,才从洞里传出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我在这。”
宁元卿的胸口渗出了血,萧燕池摸着石壁,缓缓靠近,撕碎了裙摆一周的布条,将他包扎住宁元卿的伤口。
外头传来刺客的声音:“好好找找,不能让宣候跑了。”
萧燕池下意识地握紧宁元卿的手,额间布满细密的汗水。
“怕了?”她抬眸,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眸。
“上次从殉葬的队伍逃出来,胆子不是很大么?”
萧燕池有些生气,他总爱逗她,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他还能逗她。
“等会我去引开他们,你跑出去,去扶庐寺,找衔环。”
宁元卿冒着冷汗,握紧她的手:“别怕。”
“你......你会死吗?”萧燕池下意识问他。
“你说呢?”宁元卿心头一暖,这样的时候,她还是关心她的。
“我不知道。”萧燕池摇了摇头“你失血过多,他们人多,你势必与他们不能来往的。”
“我去吧。”萧燕池说的平静“你去找衔环。”
“不行。”宁元卿想也没想,拒绝了她“如果一个男人,放任自己的女人入险境,自己逃之夭夭,那便不配为人了。”
“他们要杀的是你,即便抓了我,也不会杀我。说不定会拿我换你。”
“我说,不行。”宁元卿强硬地将她按住。
“那我们一起死吧。”萧燕池语笑嫣然,看着他。
她知道,宁元卿此刻放她走,是在用命博她,宁元卿和外面的刺客纠缠不了多久,而后山道扶庐寺,即便快跑,也要半个时辰,她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待衔环回来救宁元卿。
萧燕池拔掉发间的朱钗卧在手中,山洞隐秘,她将心悬到了嗓子眼,她知道,刺客随时会进来,这只朱钗,更像是她最后的底气。
“后悔吗?”
宁元卿的声音兀地响起,在她后背,她觉得冷飕飕的。
“后悔什么?”
“后悔今天来后山,被我连累。”
萧燕池冷笑:“有时候想,你死了算了。”
宁元卿“噗嗤”一声笑出来“嘴还挺毒的。”
萧燕池在心里想了想,她或许是不后悔的。
今天,后山的桃花开得很好看,远远的,连成一片,像与夕阳映水的湖面连成的云霞,是偏紫一些的红,很美,有些事情,譬如今天的事,诸如此类,谁也想不到,想不到会有刺客要杀宁元卿,想不到两人会在山洞里坐着,她或许跟本想不通,自己为何当初死了,却又活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想到的,唯有这一句话。
都是命。
注定了她与宁元卿纠纠缠缠,生死难歇。
“在想什么?”
男人沉闷的声音在山洞里响起。
“想,是谁要杀你。”
萧燕池的声音很轻。
“想杀我的人很多,我也不能确定。”
他笑:“你同我多说说话,我有些困,怕睡过去。”
萧燕池闻言,慌了神。
宁元卿失血过多,若是睡过去......
她不敢想,散开手中的朱钗,上前握住宁元卿的手,轻声安慰;“宁元卿,你可不能死啊。”
宁愿顺势,倒在她的腿上,嗅着她衣服上的芳香:“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我记得,你是江南来的.....”
萧燕池哪里知道湘贵人小时候的事,她只能慢慢的编,她记得,小时候,很小的时候,她们一家,曾下江南游玩。
“江南......”
“江南有乌篷船,有小桥,我还记得,那里有一家唐记酥饼,很好吃,小时候,我喜欢乱跑,娘就抓我回去读书,写字,学琴,哥哥就会帮我,有一次,在江南,哥哥跟我出去玩,走散了,然后......”
“宁元卿,宁元卿你没事吧。”她忽地感觉腿上一沉,宁元卿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了,靠在她的腿上,他声音很低,似在呢喃什么,萧燕池听不清。
“阿燕,对不起,对不起......”
宁元卿声若蚊蝇,看着他一张一翳的嘴唇,萧燕池,第一次这样的恐惧,她渐渐的听不见他的声音,即便是在这样安静的山洞里,他的身体就像是一只沙漏,慢慢的,慢慢的,一点点的变冷,谁都暖不了。
“宁元卿,宁元卿......”萧燕池握住她的手,不愿松开,她真的害怕了。
外面的声音渐小,她悄悄地摸黑走了出去,外面的刺客似乎已经走了,天也黑了。
借着星光,她回到洞里,背起地上的宁元卿,宁元卿身体滚烫,萧燕池没学过医术,可大约猜出,他的伤口感染,若是再不救助,怕是真的会死。
她从地上捡起朱钗,在指尖划出一道小口,将血涂在宁元卿的唇间,宁元卿靠在她的肩头,她转过头,对着宁元卿说:“再等一会,我们就能回去了。”
她背着他,借着月光,在茂密的深林间,寸步难行,索性脱了鞋子,慢慢的走在山间。
月出惊鸟,林间偶尔飞出几只鸟。
萧燕池咬着牙,她似乎听见了远处,有潺潺的溪水。
对,有水声。
她背着宁元卿,加快了脚步,林间的碎石像刀子一样,割在她的脚心,很快,血腥味在她的鼻腔弥漫开来,可她并不局的疼。
再坚持一会,一会,就有水了。
拨开茂密的树丛,远处,一条小溪,在月光下泛着寒意。
她没了力气,拖着宁元卿走进小溪,俯身在溪水边,她捧起一抔清水,灌了下去。
顺着喉咙,沾湿衣裳。
随后,她将宁元卿拽到水边,仔细扯碎衣服的衣角,沾了水,替他擦拭伤口,宁元卿的身子滚烫,若非这些年宁元卿习武,恐怕早就殒命。
萧燕池叹气,将湿了的衣襟盖在他的额上。
“咦,怎么这里还有人?”
稚子天真的声音传来。
他身后的老汉道:“最近下雨,常有人摔到林子里。”
说罢,他上前,扶起地上的宁元卿,月光下,萧燕池的声音底底切切:“救救他,求你们。”
老翁叹了口气,孩子扶起萧燕池:“姐姐放心,我们会的。”
一路的血迹,稚子脱下鞋,穿在了萧燕池的脚上。萧燕池的脚很小,有些小,却能挤进去。
“多谢......”
她跟着二人,走进了不远处的村庄,村子里人才刚吃完饭,爷孙俩出来打水,正巧碰见了水边的两人,将人扶回家。
“姑娘,你的脚扭了,伤得也很重。”老翁说道“我给你上些药,在正回去,可能有些疼,你忍着。”
萧燕池咬着牙,一言不发,后知后觉,脚上的血泡破开,斑斑点点的血迹,甚至有些地方,被呲掉了一片肉。
小孩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双鞋:“姐姐,这个是我娘的鞋,你先穿着。”
萧燕池惨白的脸终于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