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任千里坐着常以龘的福特卧车到了建筑院。这位公子哥儿死活就是不放他,说我到了地儿以后,您再回局里汇报去,然后最好能派个弟兄过来跟后边护着我,吃喝住我都管了,什么时候把窝子端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踏实。任千里被他磨得没法子,只能说你呀,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我再去一趟安然会那边,然后再回局里,你踏踏实实的吧!
他的想法是回局里之前,还得再跑一趟瓜市大街探探情况,昨儿闹那一出把赵福清收拾得够他喝一壶了,得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响动。
把人力车打发走,任千里又抬头望着眼前这座三层红砖洋楼。在附近的建筑里,这座洋楼并不起眼儿,红砖墙看着也得有个十几年了,半旧不新的。可从它所处的位置却能看得出来,当初把楼建在这里,肯定也是费了些个心思的。洋楼前边儿,以瞻古楼为界,往前走就奔了城里了,越走越热闹。可洋楼的后身儿,也就走出百十来步的样子,就越走僻静了,再往前走一段儿,半天才能见着一个人影儿,黑间走这股道儿心里头都怵得慌。
安然会今儿不是小满更不是大满日,所以现在贸然上去也会招人怀疑,任千里转身直接奔了瞻古楼。瞻古楼是座茶楼,不算大,但这个位置却是任千里很喜欢的。这儿一楼是散座,最好的是二楼雅间。临窗那间正好对着安然会的小楼,不远不近,角度甭提多舒服了。而且据常以龘说,安然会也有不少人到这儿来,跟雅间儿里谈事情,说不定就能逮着什么好东西。可刚走到门口还没等着伸手撩门帘子呐,从里边就闯出一个人来,把任千里吓得这一大跳,连模样都没等看着清楚,那人就抓住任千里的衣襟跪下了:“官爷,您可得给孩子做主啊!您要是不管了,可真就要了人的命啦!……”
“诶!怎么茬儿?别着急,你慢慢儿说……”任千里看清楚了,从茶楼里出来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年轻人,两只眼睛要是不细看,压根儿都瞧不见。
“我还是跟您回局子里说吧,这边不安全呐!”小眼睛看看四周说。
“你大概先跟我说一下,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就是这句话刚一出口,任千里就后悔了,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肯定是着了道儿啦!人家这是按照昨儿自己戏耍肖力三和赵福清的路数,重新又来了一遍呀!
可话一出口,那就收不回来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就晚啦!任千里往后退了一步,马上就察觉到身后有人,只是黑影一闪,后腰就被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
“这是埋伏好了呀!”任千里在心里叨咕着,一转念又开始担心起来常以龘的安危。
“走吧,官爷,咱们找地儿聊聊去。您也是满肚子主意的人,这会儿可千万别想着耍小聪明,弄个透膛不值当的……”身后那人小声跟任千里说,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一分。
“诶!怎么茬儿哥儿几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事儿咱心平气和地说,这么闹可不成……”任千里也瞪起眼睛来了耍混蛋的劲头,下了决心死不承认。
“甭跟我这儿装孙子,赶紧的,跟我走,别逼着咱们给你放到这儿……”身后的人说完,那个小眼睛也过来帮忙。任千里回过身才看见,原来是肖力三带着两个人过来的,看来这次自己是不好脱身了!常以龘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挟持他的人中间没有赵福清,是不是去找常以龘了呢?就这么转着脑筋思想着,他已经被塞进一辆汽车里。刚一上车,就觉着眼前一黑,头被套住了!接着就是反背双手让人家捆了个老实,这下满完!
晃晃悠悠的开了大约得有半个钟头,车才算停住了,被蒙住了眼睛的任千里觉得头昏脑涨外带着恶心,连两条腿都有些发软了。
“下车吧,官爷!老老实实的咱就能聊,要是耍三青子,那就别怪哥儿几个手黑,得端盆儿放血了!”还是肖力三的声音,任千里咬咬牙没说话,让几个人带着下了车。
没办法,他只能听话,一点儿反抗能力都没有了,被人挟持着跌跌撞撞好像是进到了屋子里,然后就是上楼梯,也没用他费多大劲,那俩人差不多是拎着他到了楼上的。被人扔到地上时,任千里知道,这是到地方了,他试着动了动两只手,没戏,绳套儿捆得齁儿紧实,自己肯定是弄不开,这下难道说真是要交代了吗?等了半天,耳边只传来脚步声和那几个人低低的耳语声,没一会儿,“当啷”一声响起的大响动把任千里吓了一大跳,他能听得出来是铜盆落地的声音,完了!这是要放血呀……
果然,肖力三又说话了,听声音远近他是蹲在自己跟前的:“官爷,实在对不住,我得手黑一次了。其实这事儿说到底也怪您,没事儿闲的挑这事端干嘛?这下闹得收不住了,还丢了性命。这么着,到了奈何桥喝完孟婆汤您就什么都不记着了,我这也能踏实点。没办法,这儿什么都没有,您也只能单薄点儿上路了……”
“诶,这么着哪成啊,我多窝囊啊!就是想入会拜大全图个平安顺遂,这叫什么事儿啊!”任千里一边用尽全力嚷嚷着拖延时间,一边狠命想把绳套挣脱开,可一样都没成功。他的双腿被俩人按得死死的,肖
力三要动手了……
可那把刀还没到脖子跟前呐,一股子烟味儿就飘过来了,马上就把屋子灌满了。
“着火了嘿……要了亲命啦!”外头这一嗓子算是把任千里给救了。
耳边又响起了脚步声,肖力三带着一个人跑出去了,还没忘留下一个看着任千里。可这屋子哪还呆得住人,都成了烟儿耗子,鼻涕眼泪都给呛出来了。
任千里使劲扭着身子,心说怎么那么倒霉,没挨刀子呛也给呛死了,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呀!就在正难受的当口,突然听见“咕咚”一声,应该是一个人躺在自己旁边啦,紧接着就是头套被摘下去了。可满屋子都是烟,喘气都费劲,更是什么都瞧不见,不过那人肯定是来救自己的,知道这一点就成了。
“这扣儿绑得可够紧的,您忍着点儿……”
就这一句任千里就听出来了,是常以龘那小子,他可算是做了件有用的事儿。
“得把这人带出去,要不呛也得呛死他!”
“您就甭管他了,咱们得赶紧颠儿,一会儿肖力三就得回来。您甭看烟大,没事儿,窗帘子都是棉布的,点着了不见火苗光是烟,这几个屋子的我都给丫点上了,让他们折腾去,咱得挠丫子啦……”
任千里没搭茬儿,拽着被常以龘用铜盆砸昏那人就往外闯,常公子也没招儿,拿着铜盆做了挡箭牌,在任千里前边护着。从走廊穿行到楼梯口,任千里放下那人回头朝来路看了看,他觉着有些奇怪,火是没着起来,可却也没听见肖力三和小眼睛他们的动静,人都跑哪儿去了?
到了这时候,他才分辨出来,自己现在身处的就是瓜市大街安然会的窝子里头,合着那辆汽车绕了半个多钟头,就是虚晃一枪障人耳目的,兜了一大圈又回来了。
“快走吧,甭慎着啦!”常以龘在身后催促着。
话音刚落,俩人就听见走廊里边的烟雾中传出了杂乱的脚步声,不走不成了!
一口气儿跑出能有三里地去,任千里和常以龘才收住脚步,手拄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这事儿算是办砸了,都给惊着了,我得赶紧着回局里报信儿去,尽快动手端窝子……”刚缓过一口气儿来,任千里就站起身说。
“成,我跟着您,咱一起吧,我可不敢耍单儿啦!”常以龘也气喘吁吁地说。
“诶对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还担心你呢?”
“嗨!甭提了,赵福清带着一个人去建筑院堵我去啦,非得让我跟着他们找口宣去,要不就跟院里头把事儿给嚷嚷开喽。没法子,我也没敢开车,跟着那二位就往这边走,还得亏赵大公子没脑子,半路上他跟我说,大全显灵把这事儿全都看透了,那个警察一准儿要完蛋,肖力三带着人正踅摸他呐。至于怎么处置你,那就得看大全的旨意了。我这一想,这不是都要完蛋嘛!正好路边有一群小叫花子跟那儿抓虱子玩儿呐,我琢磨着豁出去了吧,就把兜里的钱全都掐手里嚷嚷,你们把这俩孙子帮我摁住喽这就都是你们的……结果您猜怎么着,十五六个人就把赵福清俩人给掐住了,好一顿揉搓,我这才算脱身。您不是说要来这边嘛,我就赶紧着过来,没想到还真碰了个正着……”
“我真是低估了这帮人啦,以为也就是个坑蒙拐骗呢!没想到还真要灭我的口,这是一伙子敢犯大案的人呐!”任千里点着一根儿烟,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