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严果然如秦子律预想,没有来打扰他的生活。
只是陶严不知道,即使现在没有家里的资助,凭借秦子律每个学期出色的成绩,获得的奖学金也足够秦子律自己支撑完高中的生活。
只不过可能陶严太疏忽了,所以不知道。
不过,陶严打点过的一切,确实也很不错,至少,秦子律在学校里没有受到不公正对待。
秦子律可以自己选择住宿还是走读。
出于对自己生活的规划,秦子律不得不在放假期间打一些零工,给自己的未来生活提供保障。
秦子律知道的,即使陶严再以爸爸的身份对他进行资助,陶老和言老也不会高兴,自己的儿子对一个外人的付出。
所以,秦子律必须要为自己考虑。
这也是,他提前适应社会的方式。
秦子律通常选择,在放假的时候出去工作,平时上学的时候便认真地学。
而维持他唯一是中学生的生活的方式,就是放学后去打篮球的那一段时期。
这会让秦子律觉得,自己和别人是一样的。因为他还有能力支撑起自己的爱好。让他不要忘记,自己的年龄除了可以追逐梦想以外,同时也可以是一个活在爱里,受着宠爱长大的孩子的年纪。
所以不用总是那么老气横秋,没有生机。
只是不管秦子律怎么开导自己,周身的气质也都因为失去了重要之人,而变得越发地冷冽。
可能秦子律自己都不知道,原本上高中还是可以说他高冷的。
只是他回了一趟家后,就愈发地不跟人沟通了。
只有那几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围绕在他的身旁时,才会让秦子律拥有一点人气。
他们都是互相认识的。
也都清楚秦子律家里那点肮脏事。不过,他们的父母都愿意接纳秦子律这个孩子。不是因为可怜。
而是因为秦子律值得。
这天,秦子律如往常一样,打完球决定回家。
顺便晚上的时候去打一下工。
许是秦子律的课余爱好每次都引起别人注意,便不免招来别人对他的酸言酸语。
甚至有人直接在他经过的时候,口无遮拦地说了一句:“整天都是一副冰块脸,就像家里死了人一样。”
秦子律有点意外。但没有反驳。不过周身的气质更冷了一些。
那个同学可能是第一次看到秦子律笑,哪怕没有看着他的眼睛,也体会到了秦子律的可怕。
怎么可能还会笑的呢?
这个同学突然间觉得自己死定了,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之后再也没敢说这种开玩笑的话。
起码不敢在秦子律的面前。
事情过去一个月,秦子律还是没忍住来到墓园找妈妈。
他难得地暂时不想去打工,只想像个正常的孩子,需要妈妈的关怀。
他伸出手指,描摹过墓碑上妈妈的眉眼。悲恸地哽咽着嗓音,像个撒娇的孩子,祈求妈妈的回应。
“妈妈,我想你了,好想好想你。”
“爸爸被我赶跑了,因为我没办法原谅他,你不会怪我吧。”
秦子律没办法忍住自己的眼泪。因为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了。
从前的从前,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这么情绪脆弱,崩溃的一天。
其实没有人知道,私底下的秦子律很黏人,很会撒娇。
生病的时候脾气很坏。只要自己喜欢的人靠近。
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丁点弱势,除非是在亲近的人面前,就总是会说些话,来吸引他们注意力。
因为秦子律知道,他们会迁就他。
小时候在知道妈妈晕倒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
在疯狂地表达完爱意后,自己也跟着病倒了。
医生说这是由于他情绪过激导致的身体不适,抵抗力下降,所以生的病。
如果想他以后快乐地成长,就多给他一点爱。
因此,秦月倾和陶严才会花那么多时间在他的身上。
即使再忙,也会挤出时间来带他去理解他们的生活,让他学会用平等地眼光接待发生在他生命里的事。
可以说,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他一直是个在蜜罐中长大的孩子。
至于他的生人勿近,其实只是父母尊重他以后养成的结果。
真正的他,是由父母和朋友共同养大的,非常温情的性格。
这一点,只有无比亲近他的人才可以领略。
如果有一天他展现出自己的脆弱,对待一个人的离开表现出痛苦,纠结与不得不放手的状态,不用怀疑,其实他舍不得你离开。
只是,这个孩子表达爱意的方式太过迂回。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对别人倾注了太多爱意,这个人基本上就等同于自己的人了。
基本不会有人
想离开他的。
只是,秦子律自己暂时还不知道。
不是太过直白热烈。所以暂时还发现不了。
秦子律继续细数着这些天来的思念,他急需一个宣泄情绪的发泄口。
把自己身上想要的,受到的,遭遇的,与看待的,通通都说给妈妈听。
他想要一个能倾听他,包容他,让他觉得安心的怀抱。
想得快要疯了。
很想……很想有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还没有怎么述说,自己已经委屈得落下泪来。
他缓缓开口:“妈妈,我最近过得很好,我没有让成绩降下来,所以我的学校生活没有受到影响。”
“启明孤儿院的朋友也很欢迎我,就像你还在的时候一样。”
“孩子们也长得很好。”
“妈妈,你不要怪我,我真的不想要。我只想用这种方式,让你看起来还在陪着我。从没有离开。”
“一个人只要还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就好像从没有离开过。”
“只要他还在贡献温情,就证明还没有死亡。”
他接着说了很多语无伦次,不着边际的的话,这话听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也完全没有内部的逻辑结构。
他知道,他只是在试图麻痹自己不要去想和感情有关的事情。
事实上,秦子律知道的,自己因为情绪过激时常处于心脏骤疼的状态,让他时常处于窒息的边缘。
可是现在他还没办法控制自己。
亲人的离去不是生命中的暴雨突至,而是人生中一场永远的潮湿。
只要一想起就会风雨翻涌。
他企图告诉自己妈妈没走,妈妈没有离开,可是感情再怎么强烈,在物理层面上,这个人都回不来了。
爱意可抵漫长孤寂,可是却抵不了真实的体温。这个有血有肉的载体,终将会被时间收走。
秦子律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不难过,不伤心。
因为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流多少泪,祈求多少次,都回不来。
他的心里,他的生命里,已经永远有了一个被抛弃的伤口,愈合不了。
尽管,他看起来好像还有个家。
可是,这个家……只有他一个人。
怎么办呢……身体已经流了很多泪……它也承受得很累。
快要支撑不住了……
秦子律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原来,职业和感情是不冲突的……自己的梦想和感情也是不冲突的。
为什么以前自己没有对妈妈好一点呢?
明明他可以保护她的。
“呜……呜……”
秦子律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兽。现在才明白的他,已经为时已晚。
他想要爱的,想要陪伴的,也想要一个家,可是自己也没有付出过的家,是不牢固的。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用爱关过他,除了妈妈……还有爸爸。
“呜呜……”
这一刻悔恨和冰冷达到了顶峰,他觉得身体好冷。
可是,此时,墓园里刮起了一阵风。轻轻地抚过了他的手。
妈妈的墓旁植物生长得很快,一些杂草种子长得很好。
秦子律需要一个用来麻痹自己的理由,就算这样的理由很荒唐,但是他需要一个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哪怕再疼,再像刀尖上行走,但他相信,时间久了,他就会信了,也会麻木了,就不会再痛了。
这一次,他缓慢而坚定地开口,尽管嗓音还是带着一丝颤抖和隐约的哭腔,但他尽量让自己连词成句。
“妈妈,以后你就化成风,化成雨来看我好不好?”
“只要人间的某一处刮起了风,下起了雨,我就知道你来看我了。”
似是得到了回应,长得四五十厘米高的植株,被一阵风划过,好巧不巧地抹去了他脸上的一滴泪,也擦过他扶着墓碑的手。
秦子律很想哭,但是他忍住了,从今往后,他就是真正的男子汉,不会动不动就哭了。
原来国风、丧礼,从来不是迷信或者是落后的东西,它是人们寄托美好祝愿以及思念和哀思的东西。
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了文化的力量。
不再迷茫,不再彷徨。
属于妈妈的心理学已经死了,她的著作已经落幕。可作为妈妈留在这世界上的遗产之一,他不能再只可怜自己。
他应该也要有保护的人和事。
就像他无数次的坚定。
妈妈会一直看着他的,就像现在时不时刮起来的风。
不要哭,相信什么,就会成为什么。他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坚强,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从今往后,这副身子就是属于自己的了。无论它是伤痛还是病痛,都是自己造成的。与别人无关。是自己没有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