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送进宅子里的五具尸体,宋曦桐一个小丫头,当即便是脸色惨白不已。
与她一般的,还有李君言。
他倒并非害怕,毕竟当初学医之时,大体老师也算是见过不少。
只是身子骨实在要扛不住了。
但事情不可拖延,索性仍是强打精神,让千牛卫将尸体送到自己书房之后,便从天明至天黑,查验许久。
这倒是让小丫头担心不已。
已是亥时,仍见书房内灯火通亮,小心翼翼推门而入。
随着吱呀一声,李君言抬起那张苍白的脸,犹疑望去。
却把宋曦桐吓了一跳。
“少爷……”
“啊?”
李君言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这才放下自己手中刀刃,松开按住尸体胸口的手。
随后再找来张布,将尸体被剖开的地方挡上。
李君言苦笑一声:“今夜之事,莫要告诉任何人。”
“曦桐知道的。”
宋曦桐点头。
剖尸之事,在穿越之前是再平常不过,但在大周,李君言的做法,全然可以告他一个亵渎尸首的罪名。
哪怕那人是个死囚。
眼看话题僵硬,宋曦桐拿出茶水递去:“少爷,夜深了,您这些日子太过疲累,还是早日休息为好。”
“没事,你先睡就是。”
李君言接过茶水,
一饮而尽,笑道。
“可是……这又不是少爷的事情,为何你非要……”
“我自己也不晓得,但既然是大夫,总不可见死不救。”
李君言苦笑,将宋曦桐打断。
“若是见着了,却只为保全自身,我当初何必学医?”
他回想起曾经老师所说的话,如今也算是明白了究竟什么意思。
愚善就愚善罢了。
要做的事总还是要做。
随后让宋曦桐离开,强打起精神,再度开始检查那些死囚的死因。
在他并未注意的地方,梁柱之上,顾引桥看着那盏灯火下摇晃的背影。
不知道为何,忽然发出一声旁人无法听到的冷笑。
“总觉得别人都是白痴。”
“李君言,你自己不也一样?你比那些人都要愚蠢得多。”
话是这般说,但李君言看了一夜,她也在梁柱上守了一夜。
另一边。
御书房之中。
李玄武看着身前的公孙有疑几人,无奈叹了口气。
拿出一份奏折,放下。
“你们看看,这次的事情,只怕是要难以收场了。”
杜不明接过奏折看了一眼,随后目光骤然收紧。
“卫将军死了?”
卫将军是秦海旧部,也是此次入皇城求医的几人之一。
正在一个时辰之前,病情极重的卫将军
忽然吐出黑血,不省人事,未被任何人发觉,便悄无声息断了气。
这般大事,很快就传到了李玄武的手中。
他叹了口气。
“这件事只怕明日朝堂上,便会成为言儿受攻讦的引子……诸位意下如何?”
公孙有疑锁起双眉。
“早前时间,殿下用那三十名死囚试药,却将其毒死的消息,也不知为何传了出去。此时几乎所有朝臣都已知悉。”
“麻烦大了。”
那些人虽然只是死囚,但国有国法,犯了死罪,也当是大理寺审案,刑部处决。
便是他们当死,何至于由你一个吏部的人处死?
况且传闻之中,那些人死状极为惨烈。
显然是受尽折磨,这般不讲丝毫人性的做法,自然会在百姓与朝臣之中口耳相传。
他们未必要看你真相如何,但众口铄金,言论压死你一个吏部典事的能耐还是有的。
更别说要压垮的人,还是当初那个被朝廷拉出来当做标杆的所谓好官。
这样英雄坍塌的戏码,自然是所有人都最希望看到的。
李玄武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奉命治病,但不仅人没救回来,毫无成效。
如今又加上这回事,李君言这一次要面临的东西,早已能够想清楚。
“放他娘的狗屁!”
程擒虎
忍不住骂道。
他本也不会什么文气邹邹的话,听起来颇为粗鄙。
“李公子这些日子人都要垮了,为的什么?不就是力图压下这病症不在皇城传开?不让那些百姓深受瘟疫之害?”
“什么狗屁的众口铄金!依我看,让他们爱死便死了算!”
想到李君言如今看上去苍白如纸的面容,为了这些人,让自己落入这般田地。
更是因此不惜得罪四皇子与秦苏两位国公,做得够多了。
在程擒
虎眼中,实在是不值当!
娘娘的孩子,岂容许尔等这般对待?
“住口!”
李玄武呵斥道。
“你以为朕不知道?但百姓如此,人心如此,你又有何办法?有能耐,莫要在朕这里大放厥词,去找天下百姓争论去!”
“一副暴脾气,真当无法无天?!”
“陛下 ,不可着急,还须冷静些。”
公孙有疑还算冷静。
李君言是他的外甥,此时绝不可见死不救。
得想个法子让他脱身才是。
于是想了想说道。
“陛下可还记得王德发?”
“记得,礼部尚书王开的栾弟,与言儿曾有冲突。”
“正是。”
公孙有疑深吸一口气,抬眼缓缓说道。
“如今之事已是难解,唯一办法,便是暂且转移视线。”
“以当初街道挑事,侮辱朝臣,先将殿下革职!”
“既然革职,之后事情自然不必参与,众人要攻讦,也不过说他性格残暴无能,但官职没了,这些事情对于一个市井小民,也无杀伤能耐。”
“至于那些死囚,本就是要死的,也不算大错,顶了天,再追加一个越权,令殿下在狱中待个两天,等风头过了,再使其官复原职,也不失为保护他的法子。”
公孙有疑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想来是对这个外甥极为上心。
闻言,程擒虎越发不满。
以他看来,李君言并未做错何事,何至于就要蒙受不白之冤?
如此革职下狱,便是变相认了他有罪。
日后如何做人为官?
但他的反对显然无用。
杜不明看着便是会支持的。
毕竟毁了名誉与斩首相比,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楚。
李玄武也只是微微犹豫一会儿,便颔首:“此事你来做就是。”
而后让众人退下。
眼看最后的杜不明准备离开,忽然将其喊住。
“杜卿,助朕做一件事。”
“陛下但说。”
杜不明有些奇怪,何事是只能留下他知晓的?
李玄武揉了揉下巴,叹了口气。
“莫要惊动任何人,将许云锦召来。”
“朕要与她商量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