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里质想要逃走,杀不了赵柽,她还留在秦军大营干什么?
她想回去会宁,她有些想家了,想念自己小院之中的那些花花草草,还有狗子大黄。
可自从那夜随赵柽观战又前往上京北门后,霍璇玑便不离身地跟着她,而且中军大营的防范愈发森严,虽然行走无碍,但随意出入营盘已是不能,除非硬闯。
她仔细计算过,以她的本领,想要硬闯出营盘不被对方追上,近乎不可能,所以也只好暂且留下来,伺机而动。
转眼一个月时间过去,草原的天气变得凉爽许多,已是夏末秋初。
土山堆积到了一个极恐怖的面积,前方一点点往上京城边靠近,工程比预想要顺利快速得多。
接着又十余天,上京城头被巨大阴影笼罩,那土山已经堆积完毕,甚至比上京城还要高。
中间的距离在军兵不断推土向前后,只剩下几丈至十几丈远不等,最近处横搭云梯或者树干,踩着就能跑去对面城上。
大战一触爆发,在无数军械的加持之下,对面城上没用多久便扛不住,只是半天工夫,秦军就登到到上京南城。
鲁达、秦明、李逵、索超几个再做先锋,不过赵柽将先锋名字改换,变成了敢死队,四人都是敢死队长。
又用半天时间,临近黄昏之时已经占据了东南西三面城头,只剩下北面的女真兵还在顽抗。
北面宗弼在指挥,宗瀚几个则早没了去向,宗弼知道几个可能已经出城逃离。
但他不会逃,别人能够放弃,他不会放弃,因为金国是他父亲阿骨打建立的,明知守不住也要守,将死战场帅死城,他兀术,就死在上京城罢了!
上京一丢,女真大势则已去,多少年的谋画变成梦幻泡影,强盛繁华曾拥有,却如过眼云烟般,转瞬即逝。
从傍晚,战到月上柳梢,上京北城终于被秦军攻陷,完颜宗弼自刎于城头之上,面朝东北方向,那里是白山黑水,那里有故园梦乡……
宗瀚、希尹、完颜齐等人在下午时就出城逃离,带了两三万兵马,都是精骑,但可惜的是一路之上接连遇到埋伏,三百里内洒血草原,留尸无数。
最后希尹和完颜齐都死在了乱军之中,唯有宗瀚仗着一身强悍武艺,带着几千残军,逃出生天,往东直奔韩州而去……
上京城内,林冲一身是血的从北城匿下。
他本来一直跟在宗弼身边,并未随宗瀚等人离开,毕竟他本身是宗望的人,与宗瀚等不熟,朝上也没有根基,就算想随着走,对方也不会搭理。
他也只有跟着宗弼,宗望也是将他交给了宗弼,可此刻眼见大势已去,又目睹了宗弼横刀自杀,他便也只好惶惶离去。
林冲仗着一身武艺,身形如同鬼魅,下了城之后三拐两拐,翻墙越脊来到一个胡同内。
胡同里面有座小院,不大不小,是他此刻的住宅。
早在秦军围城之时,他就暗中给自己安排了后路,在平民区买了房子,然后利用手上权利伪造了一个假身份出来,将扈三娘和小林图接过居住。
之前他住的是耶律大石留下的府邸,原本也没怎么置办和装修,将一些会留有身份痕迹的东西直接毁坏掉,随后便放弃了。
此刻进入小院中,先谨慎地栓好院门,然后脱下身上沾满血迹的衣裤,一把火烧成灰埋进屋前小菜地中,才往房门处走。
这时夜色更深,上京城内四处喊杀不断,火光冲天,显然还有不少残余的女真兵在和秦军对斗,但林冲知道,这也只不过是负隅顽抗,毫无作用,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清剿干净。
扈三娘一直没有睡,就在窗边观看外面动静,看林冲进院这才松下口气,一只手轻拍着旁边刚睡实的小林图,一只手放下紧握的日月刀。
林冲也不叫门,用剑塞入门缝,一挑一拨,就将里面打开,接着彻底从内锁死,不像扈三娘前面给他留的那种活动门栓。
他快步走到屋里,眼睛先落在小林图身上,看小家伙睡得正香,呼吸均匀,这才望向扈三娘:“三娘,没人过来吧?”
扈三娘点头:“一整天也没人来。”
林冲呼了口气:“那便好,城池失守了,兀术在城头自刎身亡,宗瀚希尹等都不知所踪。”
扈三娘闻言神情有些木然:“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林冲想了想,长叹口气:“降是不能降的,我和赵柽之间毕竟有难言之隐,他当初肯放我便已是侥天之幸,再遇见的话必然杀我。”
扈三娘怔怔地道:“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林冲摇了摇头:“就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柽不是那种狠毒之辈,但我投降女真,与秦为敌,战场上屠杀汉军将卒,他知道又岂会放过?”
“这……”扈三娘闻言脸色不由就是一黯。
“所以降肯定不能降,还得另谋出路才是!”林冲低声道。
“能另谋什么出路?”扈三娘咬唇道。
林冲坐到炕边
,身子倚到墙上,表情略微有些僵硬,他也不知道还能另谋什么出路。
辽已经没了,女真虽然眼下还在,可被打得节节败退,完全退回白山黑水之中,瞧秦军此刻之势,恐怕是要追过去覆灭了对方才肯罢休。
既然这样,还能去哪里?
瞅林冲说不出话来,扈三娘道:“我看就暂时留在上京不要走了,上京城大,我们又有稳妥身份,未必会被对方发现,不如就在这边生活。”
林皱了皱眉,刚想要出言反对,扈三娘又道:“图儿年纪尚小,如今兵荒马乱的,经不起反复折腾。”
闻得此言,林冲目光再次落到小林图身上,片刻才道:“也罢,那就暂时住下去,若是有旁的机会再说。”
扈三娘道:“等城中境况稳固下来后,我便做些小生意,以前在庄子上时看见庄户们都擅长此道,可以倒粮卖菜,也好生活。”
林冲纳闷:“娘子这是何故,我二人又不缺钱财,为何要劳累自家?”
“这些年经历太多,总是自己赚来得踏实。”
林冲不语,良久才道:“都随娘子便是。”
扈三娘张了张嘴,又道:“郎君和大佛寺主持有交情,我瞧那大佛寺旁有个菜园子,这里和尚许多都是契丹族,不大会种,到时郎君和主持租下来,种些蔬果瓜菜也好。”
“菜园子?”林冲微微一愣,大佛寺确实有个菜园子,在寺后与主寺半墙隔开,那院子颇大,平素也不怎么栽种,寺内香火旺盛,和尚们大抵都是从外面买过来吃。
但他此刻想到的不止这些,菜园子三个字勾起了他许多年前的一些回忆,不过他立刻掐断那些记忆,点头道:“我近些年载倒是喜欢寺院的地方,怕是与佛有缘,在那边种菜未尝不可,等城中安稳,我自去说。”
扈三娘看他应承,不由心中觉得安慰,她实在是过够了颠沛流离,打打杀杀的日子,少女时的争强好胜,早被人生的坎坷给折磨得化做了一腔苦水,没有了丝毫棱角心气……
赵柽率大军入城,与中京不同,上京还是需要整肃一番的,毕竟曾经作为辽国的都城,哪怕战火洗礼,但内里还是十分复杂。
众将请他下驾原辽国皇宫,他摇头拒绝,而是命人摆驾了原本的辽西郡王府。
这府自从女真打过来后一直空闲,就连上面牌子都没有摘换,上京做为辽国的皇都,城内的各种豪府大邸实在太多,会宁那边的女真宗室也不来住,赏赐都根本赏赐不完。
宗望在做上京留守时,手下将官也是不多,那些亲王宰相的府邸都占据不全,所以这边就没有人动。
而这府能连牌子都不摘就保存,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宗望身边有一名女子出身这府,那女子叫萧暮雨,给宗望生下一子,唤做完颜图,正是如今林冲和扈三娘身边的小林图。
赵柽入辽西郡王府,紧跟身后的大雕不停高声唳叫,掩饰不住鸟心的兴奋。
它当年随萧敏来至这府内,一住就是好几年,不但熟悉,更是早便有了感情,如今故地重游,高兴不得了。
赵柽瞅了瞅它,心说这要把你带回当日那养伤的山洞看看,你还不得乐昏过去?
大雕哪里知道赵柽心中想法,迈开两条腿,呼扇着翅膀,就往那时所住之处蹦跳跑去。
它住的地方也是萧敏的住处,萧敏给它在房前建造了一座精舍,平日大雕就在那里栖息。
待片刻过去,雕进精舍,赵柽进屋,瞅里面摆设什么都几乎未动,和当年他来接萧敏之时差不多,不由心中觉得古怪。
正常来讲,上京是辽国京城,财富广聚之地,女真贫瘠贪婪,这些王公的的宅子就算没有全部分配,但里面的物事肯定不会留下,必然全部搬走,金银珠玉自不必说,就是一些式样的家具也都会运回会宁。
可这辽西郡王府的东西似乎一动未动,有些值钱的就摆在桌面头里,并没有人拿。
赵柽看萧敏的梳妆台上,那梳子和一些簪钗犹在,便是梳子上也都镶嵌了珠翠,值得银钱,可并无动弹,上面蒙尘,显然摆放不知许久,都可能是萧敏当时随手放下后,再无谁来碰过。
这却是奇了怪,赵柽左右琢磨也想不通其间道理,他自然不知,这都是萧暮雨央求完颜宗望留下,完颜宗望爱惜她,便应允了此事,叫任何人不许进此府和动里面物件,甚至靠近都不允许。
赵柽随后命人打扫完毕,就住在此处,接着修葺城池,出榜安民,清查市井内外,不知不觉十来日过去。
此刻女真已经完全被逼回了白山黑水,大秦占据上京城后,原本辽与女真划过的那条界线再次显现,只不过那时辽是弱势,现在变成了女真弱势。
赵柽并没有急着向东北进攻过去,他在计算着吕将的步伐,一旦吕将差不多到了黄龙府地,那么他便派大军横推过去,直取金国的威州路,这时黄觉北海湾登岸,取辽阳府,三路一起灭掉女真,自此砥定东北。
不过他估算吕将打黄龙府还得几天,便没有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