舁白梨衣服都没换，小跑出门，还没到巷口，就看到了虞川。
“出什么事了？”
虞川眼神关切。
白梨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黑色幻影，“你怎么还没走？”
“我等你睡醒，带你去吃饭。”
白梨愣了一下，但顾不上多想，“虞先生，能麻烦你送我去万亭山陵园一趟吗？”
“好，走吧。”
虞川说着，先走过去给白梨开了车门，自己才上车，交代司机，“去万亭山公墓。”
白梨猜到虞川会答应，但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天都还没亮，就火急火燎地往墓地跑，这么奇怪的事，虞川连句为什么都没问。
白梨取消了一直没被接单的网约车，看了一眼跟在车后的女鬼，想了想，脱下手腕上的黑曜石珠串，递给虞川，“你把这个戴上。”
虞川伸手过来，但没有接。
“要怎么戴？”
“珠串绕几圈往手上一套的事，我不信有人不会。”
白梨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拉过虞川的手，给他戴上，在自己手上绕三圈都有点松的串珠，在虞川手上绕两圈正好。
白梨拍了拍戴好的串珠，交代道，“别取下来。”
“好。”
虞川开口，另一只手扣上手腕，把串珠握在手心，上面似乎还有白梨温热的体温。
串珠末端，坠着一个玲珑小巧的银质金刚杵，能驱邪避鬼。
白梨赶到万亭山陵园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女鬼在前面带路，明明很着急，但又不敢催白梨，“白老板，就在前面！快到了，快到了！”
西京所有陵园里，这里的墓地卖得最便宜，自然风水也是最差的，几乎没什么人打理，松柏树稀疏，路边都是杂草，来祭拜的人很少，荒芜阴森。
女鬼指着不远处，“就是那里了！”
白梨抬头，看到一个孩子蜷缩在墓碑前睡着了。
墓碑用的是最廉价的石料，边角已经有些剥落了，但被擦得干干净净，黑白照片上的女人温柔笑着，脸颊饱满，看上去健康幸福。
墓碑上刻着名字，叫林慧，是三年前去世的。
白梨蹲下身，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轻声喊他。
“小宝？”
男孩穿着睡衣和拖鞋，看样子是昨晚从家里跑出来的，那满是灰尘和青苔的睡衣袖子，应该是擦了无数遍墓碑了。
睡梦中的男孩哼了一声，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喃喃喊着妈妈。
“妈妈在，小宝，妈妈在……”
白梨身后的女鬼，已经哭得衣服都湿了，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男孩身体冰凉，但额头滚烫，已经叫不醒了。
深秋季节，一身单薄睡衣，靠着冰冷的墓碑在地上睡了一夜，白梨要是来得再晚点，孩子可能会活活冻死。
“我来吧。”
虞川开口，抱起孩子，大步往山下走。
碰到不好走的地方，虞川会特意慢下来，回头看着白梨脚下，提醒她慢点。
去医院的路上，白梨打电话报了警，警察根据女鬼的名字，联系上了孩子爸爸。
可这边一瓶针水都快打完了，孩子爸爸还没出现。
“医生和警察都在，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先走了。”
“谢谢你白老板，谢谢，谢谢……”
女鬼说着又要跪下磕头，白梨抬手，装作整理衣服，挡了一下，“收钱办事，不用谢，去看孩子吧。”
女鬼含泪点头，又赶紧跑回病床边守着还没醒的儿子。
急诊输液室声音嘈杂，人来人往，可女鬼满是爱和心疼的眼中，只有她的小宝。
白梨在急诊大厅，和一对中年夫妻擦肩而过。
男人板着脸，紧皱眉头，看不出是担心还是生气，女人满脸不悦地抱怨。
“大半夜离家出走，真不让人省心！老公，这孩子真得好好管管了，不能这么下去了！”
“到医院来折腾这么一趟，得花多少钱啊！你累死累活挣钱养家，他不知道心疼就算了，还这么不懂事，这孩子，心真硬！”
白梨回头看了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
“怎么了？”
虞川问。
白梨摇头，“没什么，今天谢谢你送我一趟，我请你吃饭吧。”
“阿梨想吃什么？”
“火锅？”
“好。”
虞川语气依然沉稳，但那双温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好像对他而言，和白梨吃饭就是最重要，最开心的事。
白梨常去的火锅店要下午才开门，两人只能去了一家连锁火锅店，虽然不够有特色，但味道也还不错。
虞川一直在动筷，但实际没吃几口，忙着下菜夹菜。
白梨鼓起嘴，吹了吹冻豆腐，一边哈着气一边往嘴里送，吃相不怎么优雅，但在虞川眼里却生动可爱。
看白梨胃口好，吃得香，虞川眼中居然有骄傲之色，“慢慢吃，不够再点。”
白梨扫了一眼满桌子的菜，“虞先生，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浪费是可耻的。”
虞川又给白梨夹了些烫好的肉片，温柔开口，“不会浪费的，你吃不完的我来解决。”
就像以前那样。
白梨筷子顿了一下，隔着飘起来的热气，她看不清虞川的表情，可朦胧中那双眼睛却让她感觉熟悉。
白梨愣神片刻，埋头吃完碗里的东西，放下筷子，抬头看着虞川，郑重其事。
“虞先生，这门婚事，我建议你也认真考虑一下。”
“嗯。”
虞川温柔开口。
白梨说了很多，从包办婚姻要不得，说到门不当户不对，从恋爱自由婚姻自由，说到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是一盘散沙，最后甚至都开始给自己挑毛病了。
什么贪吃贪睡，爱钱爱财，不会做饭，性格古怪，情感迟钝，自带衰气等等，别人都是尽量美化自己，白梨是恨不得把自己的缺点无限放大，大到把虞川吓跑最好。
虞川在旁边，又是剥虾，又是给白梨加茶水，还给她递擦嘴的纸巾。
“吃虾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白梨看着虞川面前骨碟里的虾壳，才发现自己说的这一大堆动摇不了虞川分毫。
见不管用，白梨只能放大招了。
“虞先生，我和普通人不一样，我命里有劫，活不过二十岁。”白梨声音平静。
终于，虞川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眸中忍痛。
“不会的，阿梨一定能长命百岁。”
“呃……虞先生，你好像没理解我的意思……”
白梨张了张嘴，愣了几秒才重新组织好语言，“我的意思是，阿婆帮我定下这门婚事，多半是想利用你帮我渡这个死劫。虽然不知道代价是什么，但对你肯定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你可能会倒霉，会走背运，甚至可能是用你的命，换我的命，你明白吗？”
虞川抬眸，看着白梨，眼尾微红，眼神里有白梨无法理解的温柔和眷恋。
“嗯，明白。”
虞川点头，道，“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