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锅锅,你在哪儿?”
钟月白躺在卧室那张大床上,满头冷汗,眉心紧缩。
仍然是那个阴冷潮湿的梦境,黑暗的环境里,毫无阻碍的只有嗅觉。
空气里弥漫着的,是腐臭。
这次不同的是,头顶似乎有斑驳的光线洒下。
光影交错时,她能看到眼前一个个巨大的黑洞,和深不见底的通道。
钟月白低头时,看到自己稚嫩的双手,和粗短的小腿。
垂眸看去,右手边不是地面,而是流淌着腐臭味水流的沟壑。
这里,是一个并不宽敞的下水道。
但钟月白觉得自己心情很好,很想在这个昏暗阴冷的下水道里继续探索。
“小锅锅,你藏好了吗?我真的要来找你了哦!”她开口,声音稚嫩甜美。
空荡荡的下水道里,只有她的回音而已。
下水道的高度只有一米二左右,钟月白站直身子,刚刚好摸到顶。
开始找人后,她一边小心着顶部东西,防止碰头,一边高兴地迈着小碎步奔跑。
跑的时候,还高兴地轻声呼唤:
“小锅锅,你要藏好哦!如果被我找到,那半个苹果就是我的啦!”
她的肚子很配合,在话音落下的第二秒,就发出了足以响彻下水道的声音——
“咕噜噜……”
“呵呵呵呵……”男孩稚嫩的轻笑声,从某个看不见底的通道深处传来。
钟月白高兴地向声音处跑去,笑容清洌炙热:“小锅锅!我找到你了!耶耶耶!”
上方斑驳的光线掠过,照出深处一个高挑纤细的男孩轮廓。
男孩逆着光,向她伸出双手敞开怀抱:“被找到了啊,月白好聪明!”
卧室里,沉浸在梦境里的钟月白,口中不断呢喃着:
“小锅锅……小锅锅……小锅……”
宽大双人床的右侧,桑清泽的手从床头落地灯的开关上收回,漆黑的眸中瞳孔紧缩。
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指尖有隐约颤抖。
上次在医院,沈和光的话,此刻在他耳边响起:
“她头上受的伤是不可逆的,如果真的想起那段记忆,很可能会刺激大脑的受伤区域。到时候,不仅过去的事想不起来,还会彻底忘记一切……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后果。”
“最严重的呢?”
“你要不先找个椅子坐下,我再说?”
“别废话!”
“最严重的,她会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傻子。忘了姓名,忘了说话,忘了动物的本能。不会咀嚼,不会抬手,甚至可能会忘了呼吸……”
短暂的回忆像一场惊梦,桑清泽猛地回神时,只看到钟月白似惊恐似欢喜地呼唤着“小锅锅”。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音调、熟悉的人……
他刚伸出的手,触电般收了回来,黑曜石的眼睛里汹涌着滔天的浪潮。
猝然闭合,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吐出。
片刻的功夫,眼底已彻底恢复平静。
“月白,醒醒,月白?”他轻拍小姑娘的肩膀,把她从睡梦中唤醒。
钟月白和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满头冷汗在他怀里醒来,迷茫的眼睛眨啊眨:“我……又做噩梦了?”
“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区别。”男人平静道。
钟月白揉了揉太阳穴,蹙紧眉头:
“对不起,又打扰你休息了。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都没事,我还以为我已经好了。”
桑清泽勾了勾嘴角,抬手帮她把额头的冷汗擦掉,状似随意地说:
“你玩那个恐怖游戏,大概是受到心理暗示了。心理上的问题,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迅速好转的,别着急,慢慢来。”
还是熟悉的解释,还是类似的安慰。
这次,钟月白没有放松,反而偏过头去打量他。
入目,只有对方平静到没有半点情绪波澜的脸庞,好像所有的噩梦,都只是简简单单的噩梦而已。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桑清泽感受到她的注视,轻笑,“难道这次你的梦里,还有我?”
他淡定的模样,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钟月白压下心中的疑惑,摇摇头:
“没有,这次不一样……这次梦里很多内容,我都不记得了。”
听到这里,桑清泽暗暗松了口气,伸手帮她理了理被汗水浸湿在鬓角的碎发:
“可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梦而已,大部分人做梦,醒来后都会迅速忘记。现在才三点,躺下再睡会儿吧。”
最近钟月白肚子越来越明显,她和桑清泽,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肚子里有小孩”这件事。
所以,桑清泽这老妈子般的模样,一天比一天明显。
钟月白本来有些惶恐不安的心,在听见他的唠叨的刹那,变得平静安详。
“嗯,睡吧睡吧。”她笑,“你每天那么早去公司,还睡这么少的时间,究竟是怎么撑下来的啊?”
桑清泽习惯性
帮她掖了掖被角,和她一起笑起来,模样温暖柔和:
“想到要给两个小崽子赚奶粉钱,做事就不累了。”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钟月白面前,展露将为人父的那份喜悦。
钟月白看着他的脸,在暖色灯光里越来越柔和的线条,笑容加深,甜滋滋地呼唤他:
“桑清泽。”
“嗯?”
“桑清泽。”
“啊?”
“桑清泽!”
“怎么了?”
男人掖好被角,侧目看她。
钟月白放肆地伸出手,在他好看的脸上摸了一把,又重重拍了两下后,扬起大大的微笑:
“桑清泽,有你在,真好啊。”
“钟月白……”桑清泽半眯眼眸,眼中写满危险。
钟月白见好就收,迅速翻身裹好自己的小被子:“咳咳咳……睡觉,快睡觉。”
背后,某人凶恶的目光瞪了好久,那种浓重的压迫感才消失。
她缩在自己的小被子里,长长舒了口气后,安心地重回梦乡。
到此为止,钟月白都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和桑清泽也能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
根本没想到,第二天醒来,桑清泽就冷肃着通知她:
“给你安排今晚的飞机,去英国待到孩子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