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一直做同一个梦？”

许妈皱着眉头，眼神犀利，像是在审判一个犯错的孩子，又像是一个善于欺骗孩子的家长在弄虚作假。

尽管许妈很少陪伴自己，但是许凌永远相信妈妈会认真对待自己的每一件事。

许妈注意到许凌眼神里透露的恐惧以及委屈，心软了下来，用一只手抚摸着许凌的头，抚摸着一个脆弱的心灵。

“今晚去外婆家住。”

许凌推开许妈，神情呆滞，像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脱口而出。许妈则是一脸难为情地看着许凌，似乎在乞求许凌转变想法。但许凌并不理会许妈的意愿，鞋也不穿，一边向屋外跑，一边欢呼：“去外婆家！去外婆家！”声音沿着楼道从二楼跑到一楼，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几年前，许妈工作太忙，没空照顾许凌，就把许凌送到了外婆家，许凌就这样跟外婆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外婆并不喜欢许凌，但时间一久，外婆开始接纳许凌，还经常带着许凌出门玩，每次遇到熟人都要把许凌介绍给他们。可后来许妈把许凌带走了，许凌和外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许妈不愿意回娘家，原因大概是这样：

在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许妈在学校读书。可是经常联络她的父亲突然和她断了音讯。“妈，我爸呢？”“他有报告要写。”“好几天没见他了。”“他嘱咐我不要打扰你，你只管好好考试。”许妈不知道的是，她的父亲在工厂巡视时被掉下来的机器砸中，当场丢了生命。后来工厂理赔了许妈家一笔巨款。许妈还被蒙在鼓里，直到高考结束。许妈在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后，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颓废了两个月。后来，许妈考进了一所好学校，在临行前她还没有和母亲说过一句话，像是在无声地埋怨。就在许妈的母亲流着泪和许妈告别时，许妈才不情愿地说了一句话：“走吧，别送了。”

“你一直在恨外婆吗？”

许凌趴在车窗上，看着沿路的风景，但心思都在这个问题上。

“也许。”许妈的回答模棱两可，因为她和许凌不同，心思倒不在这里。

许凌没有多问，只是看了一路的风景。绿色的长流揉搓着她的眼眶，困顿感席卷而来，睡意正浓时，许凌闭上了眼睛。

“醒醒。”

许凌身体一颤，立刻跳起来，却一头撞到了车顶。

“啊！”许凌摸着头，看着一旁还在开车的许妈问，“要到了？”

“对，要到了。”许妈瞥了一眼许凌，表情严肃。

许凌的外婆住在城市旁的乡村里。乡村不像是乡村，小草挤不出平坦的公路，树木摸不到新楼的头顶。外婆住在两层的洋楼里，房子装修得格外豪华。村里的人总是议论着许妈的孝顺和许妈母亲的幸福，对家庭里的矛盾一无所知。说来也是，人们只喜欢根据表象来定论，而对于真相，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多关心一点。

车停在了外婆家门口旁的路段上。许凌跑下车，跑进敞开的大红门。

一群老太太正坐在一起聊天。许凌冲上去抱住一个人的后背，那人“哎哟”了一声，急忙转过头去，还没等开口说话，另一个人的声音就从里屋飘来：

“谁又来了？”

说话的人听到院子里嘈杂的议论声，不紧不慢地从里屋走出来。这人穿着水墨色的短衬衫，敞开最上面的一个扣子，又穿着一条以灰色为背景，点缀着白色小花的波点连衣裙，拿着一把蒲扇悠闲地摇晃着。

“好像是你外孙女。”那个被抱住的老太太说，试图从许凌的怀抱中挣脱开。

许凌尴尬地收回了胳膊，迈着小碎步跑到外婆身边，像个犯错的孩子把双手垂下去，微微低着头，用余光注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

一群老太太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时许妈走进院子。众人也是识趣，纷纷说：“时候不早了，该回家做饭了。”

外婆和她们道别，等到最后一个人也走了，她试探性地问了许妈一句：

“今晚留下来住吗？”

见许妈点点头，外婆走进了厨房。许凌要起身去帮忙，许妈拦住了她，自己陪母亲走了进去。

许凌想这是个缓解两人尴尬关系的绝佳机会，便没有参与，独自坐在沙发上翻起了手机。

“我到外婆家了。”许凌一拿起手机就给沈仲浩发去消息。

“哦，我说你家里怎么没有人呢。”沈仲浩不一会就回复了许凌。

“你来找我了？”许凌瞪大了双眼，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对呀。”

“那你为什么没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想给你个惊喜。”

“好可惜哇！”许凌感觉满满遗憾，“那你什么时候还能来找我玩？”

“近期恐怕不行了——没事的，以后时间还长，机会还多。”

“好吧，时间还长，机会还多。”

许凌叹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沈仲浩的消息也没

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