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漪显然也与众人有着同样的念头。
她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更是有显而易见的不满之色。
“沈泽晏,你可想好了?”
裴旖的语气暗藏淡淡威胁之意。
若是这沈泽晏真是存了故意输掉比试,好借此让瑶璃府丢人的心思的话。
就算女儿再喜欢这个男人。
她也不允许有如此城府的人留在苒苒身边。
沈泽晏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笑,轻声却笃定道:
“回陛下,晏想好了。”
裴漪眼眸微沉,冷笑一声,“允。”
而沈泽晏似乎没有看懂裴漪眼中的深意,视线落到苏苒身上。
似是在对她说:“姐姐,信我。”
苏苒没有露出半分愁容,她的神色很淡。
似是对这场比试的输赢丝毫不放在心上。
萧琦红下巴微微仰起,意味不明的眼神在沈泽晏身上流连。
这个男人还真是有意思。
她倒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手呢。
既然是比试琴艺,在萧琦红的眼中,沈泽晏入教坊司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她眼珠咕噜一转,心中瞬间起了另一个极有意思的想法。
萧琦红上前两步,双手握拳向裴漪作揖。
“陛下,既如此,臣想为这场比试加些彩头,还请陛下允诺。”
“哦?萧司教想加何种彩头?”
萧琦红余光瞥了一眼苏苒,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臣愿用这教坊司所有伶人作为彩头,若是商澈输了,那这些伶人臣将亲自送到瑶璃府。”
——“哗。”
满堂哗然。
这萧大小姐好大的手笔。
教坊司也算是萧家手下的销金窟,若是将所有伶人送出。
跟将教坊司这个日进斗金的产业直接送给二公主了又有何区别?
苏苒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琉璃盏盛着的一串晶莹剔透的青葡萄。
即便听到了萧琦红的大手笔,她的神色也没有一丝变化。
就像是这件事根本与她无关似的。
裴漪无奈地看了一眼将萧琦红彻底忽略为空气的苏苒。
只得自己替女儿开口道:
“那若是商澈赢了?”
萧琦红眼中划过一丝精光,高声道:
“那就请二公主殿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当众大喊三声“我裴苏苒认输了”就是。”
“如何?公主殿下,臣这彩头对您可百利而无一害啊。”
后半句萧琦红是面向苏苒说的,她眼中的挑衅之意清晰可见。
裴漪双眉蹙起,正要怒斥出声,却被苏苒轻轻按住了手臂。
裴漪不解地转过头,就见苏苒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最近好不容易才和女儿亲近了几分。
裴漪并不想破坏苏苒对自己的好感。
故而她顺着苏苒的意思,选择暂时按兵不动。
但她看向萧琦红的眼神已然带上了几分不满。
苒苒可是帝女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殿下。
金尊玉贵的存在,让她当众说出那些话,
不仅是对苒苒的侮辱,更是对整个帝女国的羞辱。
萧琦红不是个傻子,她并非不知道当着女帝陛下的面说出这个要求。
定是会引起女帝对自己的不满。
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逮着个自己送上门来可以羞辱裴苏苒的机会。
就算让她事后被陛下问责,她也不能错过。
现在……
裴苏苒,你是会选择应下还是拒绝呢?
拒绝的话,就说明你并不信任这位沈少君哦。
到时候丢人的可就是他了。
“好啊。”
什……什么?
萧琦红的笑意僵在脸上,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裴苏苒……答应了?
这位沈少君在她心中还是有几分重要的嘛。
让她不顾自己当众受辱都要护他。
“公主殿下对沈少君看来是十分有信心了。”
苏苒慢悠悠地吃着桌上的葡萄,慵懒地掀起眼皮睨了萧琦红一眼。
“萧司教这话倒有意思,提出彩头的人是你,本公主答应了,你怎么反而不太高兴的样子呢?”
“呵、呵。”
萧琦红干笑几声,“殿下看错了,臣怎么会不高兴。”
“行了,萧司教,比试是你提出来的,彩头也是你提出来的,殿下都依了你了,身为臣子,萧司教也该知足了。”
张凌皓突然出声,语气毫不客气。
萧琦红瞪了他一眼,抬起手臂一挥,“比试开始,抽签决定出场顺序。”
沈泽晏随意从侍从手中拿了一枚纸团,展开一看,唇角
轻勾。
“那就请商公子先请了。”
商澈颔首,他的手心早已布满冷汗,他满脸肃然坐到琴前。
双手覆上琴弦,商澈稳了稳心神,将心中的紧张尽数赶走。
指尖轻动,悠扬悦耳的琴声从他指下流出。
商澈这次可谓是超常发挥,比之以往的弹奏都要更引人心动。
众人均沉浸在这宛若天籁的琴音中,直到一曲结束,都久久未能回神。
直到一声鼓掌声响起,众人才恍若大梦初醒。
掌声雷动,全场喝彩。
但与此同时,无数同情的眼神落在沈泽晏身上。
二公主今日怕是要丢人丢到家了。
沈泽晏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目光一般,自顾自坐到琴前,双手覆上微微调动着琴弦。
他蓦然抬眸看向苏苒,她如进门前所说的一样。
她在看着他。
沈泽晏眼尾上挑,周身气质倏地沉静下来。
他微阖着眼,唇角噙着笑,轻拨琴弦。
淡淡的乐声如泉水流淌,流入了每个人的心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连随风飘落的树叶都多了几分优美之态。
琴声洗涤着每一个人的心灵,仿佛灵魂都随着这旋律在轻轻舞动。
裴昭莹踏入教坊司的一瞬,周遭的一切此刻在她的眼中仿佛都已经消失不见。
只余那名端坐于乌木雕花桌前手抚七弦琴的男子。
他五官如雕刻般俊逸绝伦,有些削薄的嘴唇略显清冷之意。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抚动,高贵且神秘。
裴昭莹就这么呆愣愣地立足于原地。
这一刻,她似是痴了,醉了。
一脚踏入了漆黑的沼泽中,再也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