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令漪一手支着脑袋,感慨道:“外祖母这些年,真是太不容易了。”
宋禧摇摇头:“也不尽然,外祖父纵然有万般不是,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死得早。”
柳令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腹诽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这个浑蛋能说出来了。
宋禧继续道:“其实外祖父去世之后外祖母过得还算不错,手里有用不完的银子,儿子又不是亲生的,饿不死就行了,用不着她费心,唯一牵挂的就是我母亲的亲事。
外祖母最心疼母亲,不想让她嫁入高门,于是便从新进的举子中选了些才学好、品貌佳的给母亲挑选。”
宋禧收起了懒散的神情,从软塌上坐了起来。
柳令漪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这一段我听说过,父亲是当年的榜眼,与母亲在后院一眼定情,当时就被沈老夫人招作赘婿,她们夫妻恩爱,成了盛京广为流传的佳话,就连我母亲也曾经艳羡过一阵子呢。”
宋禧想起那段日子,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向往的神色:“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小,都是听家里的老嬷嬷说起的,父亲对母亲敬爱有加,一直没有纳妾,一开始祖母还颇有非议,可是后来母亲接连生下我们兄弟两个,也就没人再提让父亲纳妾的事情了。”
讲到这里,宋禧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柳令漪忙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试图给他一丝安慰。
宋禧笑笑,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事,原本日子这么过下去,我们一家子还是很幸福的,只可惜母亲生我的时候伤了身体,一日日虚弱下去,终于在我三岁那年撒手人寰。
父亲因为母亲去世过于悲痛,所以不怎么待见我,祖母对我母亲不让我父亲纳妾之事一直颇有微词,母亲一死,她就立刻将苏姨娘塞了进来,父亲为了表示对我母亲的深情,一直没有续弦,更是把我外祖母当成亲生母亲来孝顺。”
宋禧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柳令漪知道那是为了什么,她不忍道:“若是真的对婆母用情至深,怎么会这么快就纳了苏姨娘,还让她在同年就怀上了孩子。”
宋禧长叹一声:“是啊,这道理人人都能看明白,只可惜我外祖母沉溺于丧女之痛,完全没有看出他的真面孔,反而不遗余力地帮他在官场打点,终于,五王叛乱,圣上登基,父亲因为帮圣上挡了一箭被封公爵,还得了一个奉国的封号。”
“他一得势,立刻就搬离了沈家,外祖母这才看清了他,这些年一直在侯府装聋作哑,若不是手中还握着这些黄白之物,恐怕父亲早就和她翻脸了。”
“后来祖母将大哥接过去养着,把我丢给了苏姨娘,再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柳令漪听他提起宋老夫人只是寥寥几句,倒是有点好奇:“很少听你提起祖母,她是个怎样的人?”
宋禧努力拼凑出对这位老人家的记忆:“从前我们住在外祖母家,祖母面上过不去,从来不来看我们。后来母亲去世,父亲升官,后院无人操持,她倒是来帮着理过一段家。虽然面上总是冷冷的,可是有她在的时候,下人们对我一直毕恭毕敬的,不像后来苏姨娘管家,又是她不愿得罪人,还要利用我去给她出头。”
柳令漪笑笑,柔声道:“想必祖母还是爱护你的,只是面冷心热,不易叫人察觉罢了。”
“也许吧,只是祖母对我态度很奇怪,不像对大哥那样偏爱,也不像对三弟四妹那样严厉,她对我的态度总是忽远忽近,有时候倒像是……有点怕我。”
“怕你?祖母为何怕你?”柳令漪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宋禧说完,也觉得有些荒谬,祖母那样威严的一个人,怎么会害怕他一个小孩子,可是每次祖母单独见他的时候,总是会摆出戒备的姿态,甚至有些时候他站在祖母身后,祖母都会忍不住露出一丝惊慌。
他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是我记错了吧。我胎里体弱,幼时常常发热,小时候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他眉头舒展,对柳令漪笑道:“祖母这个人我也说不好,等过了年,我们去看看她老人家,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柳令漪笑笑,“外祖母离得近,等过些日子我们先去拜访一下她老人家吧,顺道……去看看苏姨娘。”
宋禧:“幸亏你想到把她安置在沈家,一时半会我还真想不出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
那晚宋锦妤虽然下手狠,可到底没有多少力气,那匕首又短,所以根本没有扎到要害。
宋禧一直等在暗处,她一离开就将苏姨娘救了下来,送到了沈家,还帮她把侍卫们都引走了,因此昨晚烧掉的只是无人的空院子。
经此一事,柳令漪更加信任宋禧,对他纨绔无能的印象也有些改观了。
“外祖母常年礼佛,院里清净,父亲对她老人家有愧,轻易不会登沈家的门。等这里的风声过去了,苏姨娘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咱们就可以过去了。”
柳令漪抻了个懒腰:“现在我的第一要务就是休息,这阵子累得我骨头都要散架了。”
宋禧十分自然地替她按了按肩膀,柳令漪享受地闭上眼睛,就在她昏昏
欲睡之时,春芙匆匆赶来:“二爷,二奶奶,老夫人回来了。”
柳令漪心头一惊,这老夫人果真雷厉风行,苏姨娘刚出事,她立刻就赶了回来,只怕她今后她又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