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景行园的路很长,宋禧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两个人相携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忽然顿住,回头望向大门上悬挂的那三个字。
他冷笑一声:“高山景行,宋永昌当得起这几个字吗?”
柳令漪吓了一跳,忙伸手捂住了宋禧的嘴。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她拖着宋禧回到了福禧苑,院里上下已经重新被春芙整治了一番,再次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柳令漪关上房门,里外都有心腹看守着,她沏了一盏安神茶递到宋禧手里,“我晓得你为了大哥的事心绪难平,可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稳住才是。”
宋禧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温润的茶水微微抚平了他刺痛的喉咙。
“今日的事情实在太过蹊跷,他骤然听说大哥的死因,却毫不吃惊,仿佛早就知道了真相一样。苏姨娘脱罪的借口那么蹩脚,连我都说服不了,他竟然想也不想就信了,让人怎么能不起疑?”
宋禧盛怒之下,竟然连一声父亲都不肯称呼了。
柳令漪难得沉默了。
宋永昌今日的所作所为,很明显不是为了保住苏姨娘的命,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他怕苏姨娘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这才急忙封住了她的口。
柳令漪想起今日苏姨娘的表现,感慨道:“说起来这位苏姨娘还真是神思机敏,想必她已经猜到自己这条命保不住了,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暗示父亲,难道就不怕父亲恼羞成怒么?”
“国公爷才不会恼羞成怒呢,他今日敢毫不掩饰地护住苏姨娘,就是因为他根本没把我们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他才不怕我知道真相,因为在他心里,我根本没有能力动他,也不会动他。”宋禧勾起唇角,不知是在笑宋永昌,还是在笑自己。
真相昭然若揭,可是这最后一层窗户纸谁也不能戳破。
因为现在宋府的掌权者还是宋永昌,无凭无据地揭开当年的真相无异于飞蛾扑火,只能引火自焚。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所以临走前,宋永昌还在刻意敲打他和柳令漪。
宋禧的眸子黯了黯,“国公爷有句话倒是说得很有道理,他老了,我虽然一时不能动他,可早晚有一日,我会把他从那个位置拉下来。”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对他感同身受,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柳令漪。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再给他沏了一杯茶,不解道:“可是我想不通,大哥可是他的亲儿子,到底有什么矛盾,才会得罪他到这个地步?”
宋禧的指腹摩挲着杯壁:“这个问题你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只有一个人知道。”
柳令漪抬眸:“你是说苏姨娘?”
宋禧点点头:“她一定知道真相,只是短期内国公爷绝对不会让我们见到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保住她的命。”
“父亲要杀苏姨娘,一定会防着我们,有什么办法保住她?”
“不想让她死的人又不止我们两个,用不着咱们动手。”
柳令漪一点就透,“你是说三弟和四妹妹?我可不认为她们会有这么大的本事,也不觉得她们会有这份孝心。”
宋禧:“我会给他们制造机会,我那书呆子三弟就不用说了,宋锦妤是绝对不会丢下苏姨娘不管的,好歹她手上还握着宋锦妤害人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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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姨娘整个人像裹粽子一样被绑在柱子上,一整日水米未进,虚弱得不成样子。
宋锦妤打扮成送饭的小厮溜了进去,解开了捆在她嘴巴上的绳子,关切道:“娘,你怎么样了?”
苏姨娘喘了两口粗气,骂道:“你这死丫头怎么才过来?有没有替我跟你父亲求情,他怎么说?”
宋锦妤唯唯诺诺道:“父亲正在气头上,我去求情只会惹他生气。再说了,父亲一向不喜欢我,就是拼着让他生气去求了,也救不出娘来,我只能去找三哥,让他帮着求一求父亲……”
苏姨娘先是一怔,随即又骂道:“你这死丫头安得什么心?明知道去求情会挨骂,你还让你哥哥去,万一你父亲生他得气了可怎么好?”
宋锦妤对她的偏心习以为常,闻言也不生气,而是讥讽道:“娘就放心吧,三哥根本没有去替你求情,反而骂了我一顿,说你本来就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让我别再折腾了。”
苏姨娘面色惨白,不可置信道:“你!你胡说!嘉儿绝对不可能这么对我!”
宋锦妤替她解绳子的手一顿,心里只觉得无比讽刺,冷笑道:“那这样吧,我今天就先回去,你就等着看吧,看你心尖上的好儿子会不会来救你!”
“锦妤,你别走!”苏姨娘见她作势要离开,瞬间慌了,声音也软了不少,“你别忘了娘是为了替你顶罪,才把所有事都应下来的啊!你可不能就这么不管娘了啊,不然我就去告诉二奶奶,当初是你找来的那三个男人!”
宋锦妤脚步一顿,虽然苏姨娘从小到大都偏心她的哥哥,可是她对自己这个娘还是很有感情的,刚才也只是吓唬吓唬她,并没有真的打算丢下她不管。
可是她没有想到苏姨娘竟然会用这威胁她,她很清楚苏姨娘的为人,自己有这么大一个把柄握在她的手里,只怕这一辈子都要受她威胁了。
宋锦妤转过身,一脸无害的表情,对着苏姨娘温声道:“我怎么可能不管娘呢,一会我解开你身上的绳索,你赶紧跟着我的小丫鬟逃走,路上我都打点好了,你先离开国公府躲一阵子,只要三哥出息了,咱们总还有见面的时候的。”
“还是我的乖女儿懂事!”苏姨娘感动地握住她的手,完全没有注点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