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棍打在皮肉上,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宋清萍的嚎叫声仿佛一根针,已经将宋老夫人的一颗心脏扎得千疮百孔。
宋老夫人跪在地上,整个人仿佛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颤抖着伏在地上。
“老身罪该万死,教出了这个罔顾礼法、不忠不孝的东西……实在无颜面对两位殿下,更无言面对圣上!
这个孩子从小养在我的身边,都说慈母多败儿,他爹每每告诫我要对他严加管教,是我狠不下心,对他太过宠溺,殿下若是真要罚,就罚我一个吧,与他父亲无关!”
宋永昌跪在她身边,含着泪搀着她,一脸哀求地看向三皇子萧承赟。
萧承赟知道现在是收买人心的最好时机,于是故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
“老夫人这把年纪了,已经没了一个女儿,孙子也被关了起来,如今若是再将宋卿带走,只怕是活不成了。我知道三弟断案一向是雷霆手段,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将他先暂时软禁在府上,等禀明了父皇再细细计较吧。”
一番话既显仁厚又得人心,果然收获了宋永昌感激的眼神。
萧承赟满意地瞥了宋禧一眼,十分庆幸今日来参加了这场喜宴。折了一个宋远嘉,却意外保下了镇国公这个刑部尚书,实在是笔划算的买卖!
如今宋老夫人又出来为宋永昌顶过,加上他一直颇得圣恩,自己再去和父皇求求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惩罚,如此一来,朝堂上又有两位尚书可为他所用了。
萧承胤将他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故作不悦道:“就是皇兄不说,愚弟又怎么能不体谅呢。既然如此,就先收押了宋远嘉,其余人等一概回府自省,无诏不得离开。”
萧承赟看了宋永昌一眼,“宋卿,快扶你母亲起来吧。”
宋永昌忙将宋老夫人搀了起来,宋老夫人力竭,软绵绵地靠在宋永昌身上,刚要谢恩,门外的哀嚎声突然停了下来。
宋老夫人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门外的铁卫走了进来,对着二位皇子禀报道:“回两位殿下,罪犯宋氏已经断气了。”
“清萍!”
宋老夫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彻底晕死过去。
宋永昌忙将人抱了起来,大声喊着大夫,整个国公府顿时忙作一团。
宋禧和柳令漪上前向两位皇子告了罪,这个情状下,他们两个也只好先行离开。
一场喜宴沾了人命,众位宾客自然也没了吃饭的兴致,全都识趣地告辞离开。
宋禧站在门口一一告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方才还宾客满门的院落变得空无一人,就连门口的两盏红灯笼也掉下来一盏,似乎在印证着人声鼎沸的奉国公府已经走向萧索落寞。
“叫人来把这些喜字、灯笼什么的都撤下去,省得刺了老夫人的眼。”
柳令漪站在廊下,对周庆媳妇道,“老夫人病倒了,府里的事情还交还给你,一会你去严妈妈那里取对牌钥匙吧。”
“是,二奶奶!”周庆媳妇先是一喜,随即犹豫道,“只是……大姑奶奶的后事该怎么处置?”
“这事咱们可做不了主,先把尸体敛起来,送到老夫人院里去吧。”
周庆媳妇有些为难,“这……老夫人现在还晕着,万一被国公爷看见可怎么说呢……”
柳令漪答非所问,“买棺、入殓、发送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呢。”
周庆媳妇略一思索,很快便反应过来柳令漪的意思,立刻叫人将宋清萍的尸体裹起来,送到了老夫人院里,“奴婢知道了,还好是隆冬时节,将尸体放在外面,就是停放个把月也不会发臭的。”
柳令漪抬起头,空中飘下淅淅沥沥的雪花。
当初宋家只用一张草席就将她的阿姐裹着送了回来,如今老夫人亲眼看着自己女儿的尸体被随意放置在院中,又是何心情呢?
周庆媳妇动作很快,不过是一个下午的功夫,国公府便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宋老夫人的身体已经呈现出油尽灯枯之态,大夫来了一批又一批,都只能摇头离开了。
宋永昌跪在她床边,已经泪流满面,拉着她的手不停喊着母亲。
柳令漪端着汤药进来,却怎么也喂不进去,焦急道:“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宋永昌一拳头锤在床边:“如今我软禁在家里,哪里请得来太医?”
“月芙,你去柳家找我母亲,让她帮忙请几位太医来看看,再把咱们府中的大夫都叫来,为祖母看病。”柳令漪将汤碗放回托盘上,拧了湿帕子递给宋永昌。
“你有心了,”宋永昌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很快又愤愤道,“宋远嘉这个逆子,连换囚这么大的罪都敢犯,我这就把他从族谱逐出去,我们宋家以后再没这号人了!”
柳令漪软语安慰道:“想来是三弟与姑母感情深厚,不忍见她流放,这才出此下策,父亲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宋永昌叹了一口气,也明白过来柳令漪话里的意思,宋远嘉和宋清萍没见过几面,哪里有什么感情,多半是宋老夫人的主意。
正说着,
宋禧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宾客都送完了,也派人上门致了歉,想必不会有人多嘴,只是镇国公那边是彻底得罪了。”
宋永昌一股火气顿时从胸口涌了上来,这亲事结的,平白竖了镇国公这个政敌不说,连三皇子也要怪罪,只怕不出三日,自己就要沦为整个盛京的笑话!
都是宋清萍这个灾星,自己简直是上辈子欠她的!
想到这,他不由得目光不善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宋老夫人,忍不住对她生了一丝不满。
宋禧瞥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劝道:“父亲的脸色不好,您先去歇一会吧,外面的事情我来应付,这里也有令漪照顾着,您就只管放心。”
宋永昌摇摇头,“我在这里守着你们祖母。”
“三弟的事情已经上达天听,恐怕圣上很快就会召见父亲,您还是好好养养精神,到时候在庭前奏对也不至于失了礼数。”
宋永昌这才站起身,颇有些惊讶地看了宋禧一眼,不由感慨自己这个儿子虽然纨绔浪荡,还时常顶撞自己,没想到遇事竟这般冷静有担当。
他赞赏地拍一拍宋禧的肩膀,“既如此,就辛苦你们两个了。”
宋永昌走出老夫人的屋子,看见宋清萍的尸体还停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不由怒道:“怎么还不把大姑奶奶的尸体处置了,管事的都死哪去了?”
守生见他发火也不敢不耽误,忙把周庆媳妇叫了过来,
周庆媳妇跪在地上,恭敬道:“回公爷的话,之前大姑奶奶住在这的时候花了不少钱,走的时候又将府里值钱的物件都搜刮走了,如今府里连一副棺木钱也拿不出来了……”
宋永昌气得快要吐血,心中对宋老夫人的最后一丝孝心也没有了。
“直接叫人拎去乱葬岗,别在我面前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