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个野修的术士成了他手下第一个亡魂,旁边看守他的小龟公成了第二个……
那个胖大婶发现苗头不对,仓皇逃跑,下一刻给他用灵气刃射断了脚筋,只能在地上狼狈爬行。
楼中被惊到的男人女人仓皇四散,纷纷往外面逃。
他只跟着那爬行的女人,不慌不忙一步一行。
胖大婶仓皇失色的警告他;“修者最忌讳手染血腥,你今天若要杀我,你的修仙前途就完了。”
小小少年清瘦之下越见倾城色的脸上,只剩下冷清清的微笑,那微笑合着他眼底锋芒毕露的杀意,越发狰狞。
他笑道;“我从来都没告诉过谁,为我入仙门,从来都不是登仙化神。”
胖大婶死了,那些看守春风楼的毒蛇也死了,那个被关在另一个柴房里的疯女人也死了,包括又上门来,再次卖从街上拐来的孩子,那个假面和善大婶……
他终于走出了那座囚困了他一个月的春风馆。
走出来才发现,春风馆里回廊重重,如同洞天;春风馆外,其实只有一座普通酒馆那么大。
连摘月楼的一个角儿大都没有。
他想了想,一点都不想留这样一个地方再存于世。
于是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如此,在这里所受的一切屈辱和绝望,好像也能一起烧个干净。
……
当地的地方官率先带人赶来,眼见他放火行凶也没逃跑,一身是血的坐在烧的旺盛的楼门前,那些人拿着兵器对着他,却是瑟瑟发抖起来。
官员看着他沉静的小脸,久久的不说话。
他笑起来,反倒先开了口。
“你是十里坡的地方官吗?我听那个大娘说了,这里的百姓很富足,可是好像没几个是干净的,可你来了后,他们过的反而不好了,所以就到街上,拐卖一些外地来的孩子到这里来,
我就是她弄到这里来的,可我不想听他们的话,他们也没能打废我,所以我把他们打废了,打死了,烧了个干净,
这里没了,你应该能让街上的孩子好过一些吧?”
那个官员看着他,揪着眉头,不说话。
他又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就算是小孩,就算是受害者,杀人偿命,也该伏法,没关系,我不怕,
不过我还得告诉你,我是仙门中人,犯错自有仙门规矩处罚,你这个凡人的官员,管不了我这个仙门弟子,
我给你指条明路,去将北林仙门的副门主叫来,他会给你个交待。”
……
在副门主来之前,他先被带到了当地大牢,又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其实已经习惯黑暗,不过从一个小些的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里,他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那两三年,之后一直这般过着。
只是他还是无法喜欢黑暗,在偌大的牢房里,他抱着自己的腿,曲倦成一团倚在角落里。
他不哭也不闹,更不吃他们送来的东西,在春风馆里近一个月,倒是生生逼的他成功辟谷,不吃饭,会饿,不会死。
在脱离这里之前,他没打算放松一刻。
他只等着,等着那个人来,等着离开这里,虽然这过程可能会漫长一些。
他还是等来了,等来的不是副门主。
从打开的牢房门射进来的阳光里,踩进来的,是一道海棠色身影。
他第一次见着真正比自己的娘亲还好看的人,看他的目光里,尽是怜悯。
他被不少好看的人骗过,也被不少看上去像好人的人骗过,于是对牢门外这么看着他的人,也没什么反应。
他看着他,他就看着他。
仿佛他下一刻转身就走,他也能安然接受。
他没转身就走,他将他带了出来,出了那个牢房,来到阳光下。
他侧脸过来,低头告诉他;“这里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回到红登楼后你跟我住到东苑去,
以后,我住哪儿你去哪儿,我亲自来教你。”
他刚才出来时看清了他背上衣服绣的霜纹,此刻再看到他腰间挂的玉牌,立即明白他是谁了。
他平静的很,甚至还能笑着与这个人道;“那我还能出来看看师傅吗?”
“……”
“我其实挺喜欢师傅的,出来这么久,我都有点想念他了,师祖,不然你还是让我跟着师傅学习吧?”
“……”
好看的男人看着他许久,久久叹了一声,退让了。
“你不能再跟着他学了,不过,你能时常来看他。”
“谢谢师祖,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
再次见到副门主,副门主狼狈不少,也不知在他消失的这一个月里,他经历了什么。
不过后来听门中洒扫的小弟子说,师祖出关后,想寻他来看看,副门主一再推脱,惹了老祖宗不愉快,亲自到他的院子里来,发现了那个房间,当即劈了副
门主一掌,直接去了副门主五成的功力。
后来再询问,才知道他不见了,派人去找,可已经晚了那么长时间,在北林的地界上,他又有修为在身,谁都没想到,他会流落到那种地方。
还是那官员亲自上门来寻,他们才知一切的。
不过他回到门中后,没有责怪副门主,还在没人的时候,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给他了。
还宽慰他;“师傅!你不用担心了,有了这个后,你给老祖宗散去的修为会加倍的回来的,再过不久,便可登仙化神,
至于之前的事,我不怪你,若我早看开些,也不至于平白遭了这么多罪,既然如今我回来了,我们便重新开始,您还做我的好师傅,我做您的乖徒儿,好不好?”
副门主是警惕的,可他抵不住想要更进一步的诱惑,终究还是练了他给他的术法,然后……
他果然修为猛增,越是如此越是容易出错,然后还是给同门看出了端倪,被惩戒堂的人带走,就此,再也没见他踪影。
他知道,他活不了多久,必然会烟消云散。
他不确定北林霁月究竟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可他允许他出东苑,还允许他与副门主见面,他想,他其实是知道的吧?
他让他自己来了解这些恩怨,不在乎他用什么法子,却在他算着副门主命绝之日,在东苑等他到深夜,然后让他跪在了院中三天三夜,直到身体撑不住,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他在床上,他在床边,给他上药。
他醒来,他也不看他,只道;“我不阻止你,是一些恩怨总要自己亲手了了,才能有个结果,
我罚你跪在院中的石子路上,是要让你知道无论做什么,都要有相应的代价,
不知为无知,明知代价而为之,是选择,
我希望你以后做事,都是选择,而不是无知为之。”
这个人将他从牢里带出来的时候,他没感觉。
这个人将他带来东苑,亲自教他修炼,亲自让人给他准备了最好的卧室衣物时,他没感动。
这个人在他午夜惊醒,向他贡献出怀抱,一次次安抚他入眠时,他觉得他该如此。
是他用人不善,是他疏忽大意,才让他再次陷入深渊的,他现在对他多好,都是应该……
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从他生命里被剥夺的光,好像又回来了,再次打在他身上,刺眼,也暖了他黑暗中,冰冷的感觉就要破碎的身子。
“霁月。”
“呃?”
“我想抱抱你。”
一手拿着药瓶,一手拿着棉签正在给他膝盖抹药的人,手上的动作一顿。
再抬眼看他,眼里有着纵容,却道;“这么大了还要撒娇,是要挨巴掌的,知道要挨打还要抱?”
他几乎没有犹豫,小小的身子瞬间扑进他怀里,脸埋入他腹上。
“要!”
抱住那个人的那一刻,好像抱住了全世界,那一瞬间,他哭了。
哭的无声,泪水却很快湿透了他腰上的衣服,男人便抬着没有一只是空闲着的手,那样任由他抱着哭。
他哭不是因为来到北林仙门后,又受了这么多委屈,他哭是因为受了这么多委屈后,他自己都放弃自己了,他依然没有放弃他……
抱住他那一刻,小时候那个明媚的世界好像又回来了。
不同的是,那时候有山一样的父亲,有水一样温柔的娘亲,现在,他有他。
拥有他,就是拥有了全世界。
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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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去面对这个世界了,怕他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怕他还是他,而他……已经不是他了。
魔婴越过层层高山追到他身边,爬到坐在山头上的他怀里,钻进他怀里就不敢冒出头来了。
身后步近一道身影,身影在夜空下,海棠殷红。
那个身影步近不靠近,只隔着些距离望着他,淡淡道;
“你小时候我便告诉过你,要做有选择的人,而不是无知而为的人,多少次,你明知结果,还是做了,
如今我再问你一次,明知修了魔道,只会越走越远,你可后悔?”
这个人现在追来,他好像也不意外了,微微回头,终究没有再转过来面对他。
手下意识的在怀里的魔婴脑袋上一遍遍拂过,他道;“若仙途会让我失去全部,我何必去做那千百年如一日的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