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回头，看着男人局促了片刻后艰难开口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
最怕铁汉有柔情。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看着粗枝大叶的，对柳氏倒是很上心。”
穆九倾轻声揶揄，随后笑意温和了几分，
“放心，大丰不虐待女囚——当初柳氏被俘，除了本将军以外，还没人让她吃过苦头。”
阿木踏还待再问上两句，穆九倾却已经走远。
唯有她清浅的声音低低传来，
“待战事休矣，若你真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我想柳氏那样聪明的女人自然懂得找一个好男人。”
只是现在一切都言之尚早。
命运巨大的洪流之下，每个人都只是历史长河里的一滴水，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穆九倾走远后，阿木踏仔细端详了手里的药粉，最终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
当夜，西疆军的所有将士们接二连三有呕吐、发热、起疹的症状，情形状如感染时疫的症状。
一时间北蛮军中也人人自危了起来。
呼延信得知哥舒厉清晨时分有急事离开了营中，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西疆军这批士兵的体质未免也太弱了些，怎么这般容易就生病？”
正值刚刚过了晚膳时分，天狼也在单于营帐之中，听的这个消息，不动声色挑了挑眉，做漫不经心状，
“或许是西边的人到了我们北边所以水土不服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必大惊小怪。”
呼延信却是面色一冷，
“西疆人已经在我们这里驻扎三五日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不受神明保佑？我看还是把他们全都赶走！”
当即就下令让西疆的将士们全部离开。
西疆军之中自然也有些怨声载道，但是说到底兵家规矩便是如此，换作是北蛮军队出了这档子事情他们也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他们没有过多选择，因着有不少士兵上吐下泻，所以还备了不少担架，由症状轻着抬着症状严重的士兵们离开。
大部分的西疆士兵症状只是起疹子而已，严重的才有腹泻。
穆九倾原本也跟在西疆军队里准备一并离开，但轮到她的时候，却是天狼一掌拍在了她的肩膀，
“且慢，你留下。”
穆九倾回过头，视线和天狼对了个正着。
双方皆是在稍纵即逝的惊讶中升起一阵警戒。
穆九倾从天狼的眼底读到一阵杀伐果断的老辣，她出于本能便可知晓，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是最可怕的对手。
迄今为止，她遇到的对手，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弱点和心魔。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眼底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怕是已经摒弃了一切杂念。
常言道无欲则刚，这样没有欲望没有情感的人，会比一切对手都难缠。
她尽快掩藏好了自己的情绪，想着自己做了易容，没那么容易被认出，因此立刻用十分符合一个北方没什么见识的小医女该有的态度，有些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去，
“见过……见过首领。”
她思维缜密，并没有对着天狼直呼其名。
因为这样更容易暴露她对于北蛮军队的了解程度。
殊不知天狼看着她，早已经隐约看出一两分端倪。
眼前这个中原女子看起来不起眼，但第一眼对上视线的时候，她的眼底里有一丝难以形容的飞扬神采，实非寻常女子能拥有的气度。
加上他嗅觉敏锐远超常人，第一时间便查出她就是今晨在呼延信的单于营帐里藏着的那个女子。
“普通的中原女子也能入我们小单于的眼睛？你的医书一定十分过人。”
天狼的声音暗沉沙哑，似乎是意有所指，但细细去辨别，又仿佛只是一点错觉。
他讲的是北蛮方言，因此一部分北蛮士兵在一旁听见后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也多了几道注视穆九倾的视线。
但那些北蛮士兵并没有这么犀利的眼神，无一不是在注意到她易容后过于平庸的容貌而表现出一脸失望的表情。
好容易听到了关于不近女色的小单于的八卦，对方居然就只是这儿普通的一女人？
穆九倾心底微微蹙眉，没有多言。
她此刻是不懂得北蛮方言的寻常医女，只能假装什么也没听懂。
呼延信并不在场，她要解围只能靠自己。
片刻后，她抱着自己的包袱，朝着天狼微微鞠了一躬，
“这位首领，您能放我离开吗？我脸上也起了疹子，只怕是会对军中士兵们的健康有些影响。”
这起疹子的方子是穆九倾亲自调配的，意在唬人，真要说能跟疫症一样使人生病自然是不可能的。
北蛮和西疆医学并不发达，在没有医者的情况下，普通的伤寒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故此面对疫症，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反应原是在穆九倾意料之内的。
但是天狼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笑了一声，道，
“我
们北蛮军中没有看病的人，你留下吧。稍后我找人烧一桶水，你进去泡一泡，多半也就好了。若你真的能医不自医，本将军就拿草席把你卷了丢到水里，哦不——”
天狼露出一个残忍的冷笑，
“得了疫症的人丢到水里会弄脏水源，我会把你就地火化。”
穆九倾哪里不明白，自己这是被眼前之人针对了，当即也不再扮出做小伏低的姿态来，索性挺直了背脊，
“既然是这样，那么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在她回应的一瞬，穆九倾用余光看见阿木踏领着人，把放在担架上的呼延绝混在其余腹泻生病的西疆士兵里运了出去。
鬼医也同样被送走了。
如此，她就不必太过担心。
虽然呼延信对自己这个妹妹的态度算不上多喜欢，但似乎还不至于那么痛恨。
二人已有约定，只要把单于呼延绝医好，他便会放走安宁长公主。
穆九倾有信心，仗着自己过人的轻功，不至于要跑跑不掉。
目前的重点是让西疆军顺利地连夜撤离，不要引起太多的怀疑。
正想着，一双脚铐锁住了穆九倾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