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厉警戒地四周看了一眼,沉声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不如鬼医前辈你先替呼延伯伯看看,他这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能不能治好?”
三个人大半夜出现在这里,一旦被发现很难解释清楚。
呼延信又是个多疑的性子。
鬼医点点头,从腰间取出银针,戳到呼延绝身上的几处大穴里。
“约莫要等个小片刻,老头子我打个盹儿,要是银针变黑色了就喊我,若是一刻钟后也没有反应,便说明他可能仅仅只是卒中,不过是症状比其他人更加严重。”
闻言,穆九倾稍微有几分警觉。
早些时候,她和魏宸淞尚未互相交心时,他也曾经命人把老林氏给弄得风瘫在床上,大夫诊治说是卒中,可当时是行云派来将军府上做事,还说那是九千岁的诚意。
而后穆九倾也知晓行云是徐烟蕊的人,也有些医术根基在身上,后期知晓徐烟蕊是鬼医的徒弟后,她便一心一味鬼医的确擅长这些个歪门邪道的方子。
原本穆九倾只道是什么独门秘方,如今跟着鬼医学了一阵子才知道,原来可以让人做出这种状态的药物竟是有许多种,尤其也看被下药者自身的体质。
总而言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过程。
而呼延绝看起来就是被人很有针对性地下了药,因此才导致了他口不能言,身体四肢日益僵硬干枯的状态。
鬼医一边施针一边开始给穆九倾分析呼延绝的身体状况。
他讲的都是些有用的东西,因此穆九倾也就极其认真地听着看着,偶尔还提问一下,颇有一种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的氛围。
一老一少平日里倒是不见这么和谐。
按鬼医的话说,呼延绝从前就跟铁人一样,身体强悍之人,便是有人一心要给他下毒,也不该一次就致使他憔悴到这个地步。
而致使人产生卒中状态的药物,很少能做成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害人于无形原是勉强,更别提加大剂量。
因此,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身边人下手,并且不止一次诓骗他喝下去。”
穆九倾和哥舒厉对视了一眼,二人从对方的眼神里确保彼此想法一致后,默不作声地一个去放风,一个留下来观察银针的变化。
其实起先二人都认为是呼延信,但是今日之后,哥舒厉亲眼见到呼延信对父亲的尊重爱戴,又觉得实在有些不太可能。
鬼医施针后坐在一旁打坐闭目养神,穆九倾则专注地盯着银针的光泽,看是否有变化的迹象。
穆九倾用手指在地面轻轻敲击打着节拍,如此便可以计算时间到底流逝了多久。
约莫在数到第三百左右的时候,银针终于起了变化。
“义父,银针变黑了!”
穆九倾的声音并不是十分响亮,但足以让鬼医瞬间的打起精神来。
稍微靠外在观察外界动向的哥舒厉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果然是有人下毒。”
拔出的银针根部有一层浅浅的黑色,在幽暗的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鬼医扯了一块衣角,裹住了银针防止中毒,这才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
“啧,中毒的日子有点久,次数也有点多,只怕要彻底医好是有点难度啊,就是人好了,以后行走也没有普通人那么顺当了。”
“当真没有办法吗?”穆九倾有些不忍地转头看了呼延绝一眼,
“如是这样,或许对习惯了争抢掠夺威名加身的一世枭雄而言,有些太残忍了。”
鬼医点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的医术再怎么出神入化,也没办法化腐朽为神奇,那都是外人吹出来的。更何况我们每次这般偷偷摸摸地来,要避人耳目,哪有那么方便?”
“有人来了,收好东西,分散躲藏。”
哥舒厉忽然低呼一声,穆九倾微微一怔,随即就听见了远远有脚步声传来。
她和鬼医对视一眼,分别藏匿于层层叠叠的废弃军需附近。
三人堪堪躲藏好,不多时就有脚步声踏了进来。
一片黑暗之中,虽然他们看不见彼此,但是空气里仍旧能感知到彼此身上都有那么一点焦灼担忧的气味。
千算万算,没料到半夜三更还会有人到这么僻静的地方来。
脚步声越加靠近,不多时,年轻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来人竟是呼延信。
“老爹,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呼延信挽起袖子,露出肌肉健硕的手臂,拿了一只干净的木桶换过那只脏的,然后走了出去。
不多时折返回来,带了热水和干净的棉布回来,开始替父亲呼延绝擦身。
穆九倾这才恍然,按说呼延绝被安置在这么一个仓库里无人看管,应该一早就生疮了才是。
“老爹,儿子小时候一直很向往将来像你一样,做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人人畏惧你,敬仰你。”
呼延信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是喜是悲,但渐渐的,他加重了语气,同时也加重了手里的力气。
“老
爹,你要是没有娶那个中原女人就好了,那你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了。”
他攒紧了手中的棉布,丢到水中,替呼延绝换了衣服,让他再次穿戴整齐,把人放回到那张轮椅上坐好。
“儿子抓到了安宁公主了,当年你不忍心处决她,但儿子可没有老爹你那么心软。她背负偷汉,我迟早要杀了她喂狗。”
黯淡的月光艰难从仓库的缝隙挤进来,照在青年的面孔上,隐约看得出他脸上有一丝不甘和狠戾,下一瞬,他的表情又有一分不易察觉的悲伤。
“老爹,你要是听得见的话,就尽快好起来吧,不然,我真会把那个大丰公主拖去喂狗。”
他盯着父亲的面孔看了几眼,确定他仍旧不为所动,良久,呼延信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他前脚离去,后脚三人重新聚在一起。
“真是没想到,呼延信竟对他老子感情这么深。”
鬼医大为感慨。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手指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