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砰的一声敲在桌上,幸好没有洒出来。
不过足以惊到柳氏收回视线。
柳氏回过头来,一脸吃惊看着阿木踏。
“怎么了?”
阿木踏见她神情如小鹿一般,眼眸湿漉漉的,好生惹人怜爱,于是不禁有些懊恼,他眼眸暗了暗,并没有对柳氏发怒,但是他粗声粗气惯了,因此声音听起来还是让人脑子嗡嗡的。
“生病了就把窗户关上少吹风!一直躺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寻常女子到这时候约莫都已经是被吓哭了,但柳氏常年跟在哥舒厉身边,对此并没有丝毫感觉,
她歌姬出身,对于男子的了解何其精明?稍微愣了愣,转念就立刻回过神来了。
随后朝阿木踏甜甜一笑,
“首领是不喜欢我生病呢?还是不喜欢我盯着那个美男子看?”
她着意把美男子三个字吐字刻意加重,引得阿木踏的神情更加阴鸷。
他顺着窗外看出去,那男人收好了药炉,此刻取了一本书靠在树下缓缓阅读。
一举一动,再日常不过,偏偏他那张脸有着过于惊心动魄的眩目美丽,以至于就连阿木踏自己有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难怪柳氏也盯着他,大抵刚刚男子替她熬药的时候她一直就这么痴痴地望着。
想到这里,阿木踏就更怒。
女人!水性杨花!
男子就男子,还非要加个“美”字!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欣赏他么?
“你们中原女子,都这么朝三暮四的吗?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哥舒厉。”阿木踏忍不住出言讽刺。
柳氏闻言挑了挑眉,“哦?所以你一直都是三爷的人,而从来都不是真的有心和哥舒震结盟?”
阿木踏被她问住,愕然朝着柳氏看了一眼,随后眼底露出一种狐疑。
“你怎么知道的?”
柳氏笑笑,“一路走来,我若还看不明白,就真是愚不可及了。”
阿木踏带着她,但却又没有碰过她,显然算是有两分礼遇了,遇上她生病,又不惜冒险带她来这里求医,要知道这一代常有北蛮军队和汉人起冲突,还有不少流民大肆掠夺,总之很是混乱。
他这般带着自己来求医,总不见得是因为痴心一片,而是她还有利用价值。
更别说,她已经看清了,阿木踏此人其实看起来粗枝大叶,其实很是细心,做事谨慎,他不可能看得上和哥舒震这样的人结盟,更别说俯首称臣。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从一开始,你就是替三爷做事,故意给了哥舒震一个假意投诚的表象,想要让他相信你。不过,你带走我,倒是真叫我吓了一跳,现在一路上过来我也看明白了,你是为了让哥舒震把你当成和他的一类人。眼睛里只有女人的男人,大抵不会被人太过防备,我说的对不对?”
阿木踏有几分赞赏地看着柳氏,嘴里的语气却有两分轻轻的嘲讽。
“你们中原女人,瘦瘦小小的身板里藏着八百个心眼子,坏的很。”
柳氏笑笑,“这叫聪慧,我倒是觉得,阿木踏首领很欣赏我的聪明,你对我有好感吧?所以不喜欢我看外面那个男人。”
阿木踏脸上一阵僵硬。
他是万没想到,自己一路上就没对柳氏这女人有半分好脸色,竟然还让她瞧出些端倪,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柳氏笑笑,“他的确是当世难逢的美男子,但在我看来,不及三爷。”
这世界上,美丑善恶没有绝对的定论,各花入各眼的事情,她见到魏宸淞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只是因为没明白大丰的九千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全然不记得自己。
她暂且把这件事压下不表,因为不知道阿木踏会如何行事。
至少现在她放心了许多,阿木踏这种孔武有力又心细如尘的首领,做盟友算是一件幸事,但是如果做敌人,那就真的会让人头大了。
她还没彻底摸清虚实之前不会把所有事情全盘托出,真要说,也要见到哥舒厉再说。
阿木踏不知柳氏心中全部所想,只是听她说不喜欢那个美男子,一瞬间安下心许多。
但一听她提到哥舒厉的时候,一口一个三爷叫得那么认真又向往,阿木踏又隐约觉得胸腔里有几分酸涩。
他的的确确是很欣赏柳氏的聪慧。
西疆也好北蛮也好,向来都是用武力论定一切的地方。
但是柳氏的性子在他看来,虽然看起来很柔柔弱弱不堪一击,充满了西疆北蛮人最看不惯的中原懦夫味,可深究起来,能在哥舒一族不缺美人又轻贱汉室的环境里,成为哥舒震最宠爱的姬妾,她必然有过人之处。
柳氏看起来犹犹豫豫唯唯诺诺,但是阿木踏却发现这女人是外柔内刚,即便她哭,也定是为了替自己谋求更好的机遇。
他暗暗欣赏这个女人的聪慧,但是却从没真的有机会。
直到这次战争,引发了极大的变动。
至于把柳氏带走,原本就是哥舒厉的意思。
他归顺于哥舒厉,是因为
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阿木踏自然是不会心甘情愿听哥舒震一个草包的调遣,但哥舒厉却要他取得哥舒震的信任之后,再杀一个回马枪。
包括把主力部队调到北蛮,也是哥舒厉的意思。
种种计谋让阿木踏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归顺于哥舒厉是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
或许只有他,才能和穆九倾那个狡猾的大丰女将军抗衡。
上一次战争时,阿木踏并没有直接参战,只是听说那女将军一个人能把战场搅得翻云覆雨。
他已经觉得柳氏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子了,可柳氏说,她的小聪明在穆九倾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心中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穆将军,是越发忌惮了。
柳氏见他表情越发严肃,便开口调笑了他一句,“若是阿木踏首领觉得我在这里耽误了你的时间,不如先回北方,我一个弱女子只身一人,你还怕我逃了不成?”
阿木踏盯着她看了两眼,顿了片刻后,冷声道,“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