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程说完后,有些不太确定地抬头看了穆九倾一眼,“以上都是我自己无凭无据的一点猜想,将军听过笑过就是。”
初见穆九倾,以为她是个宫妃,仗着年轻貌美乱闯深宫禁地,原本龚程对她是没什么好感的。
可是交手之后,他产生了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来。
而后更在丧父时期,因着穆九倾的宽慰而对其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情愫。
但,知道此刻,追随着她入了军营,来到了北方的荒漠之地,一路听镇北军的老兵们点点滴滴提及那些她曾经辉煌的战绩,以及和勤王的斗争,龚程才真正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地了解穆九倾。
她不是个普通的女流之辈,即便不以男女之别来看她,究其根本,她也绝对非池中物,胸怀抱负实是当世罕见的英雄人物。
初时龚程对穆九倾多少还是有些轻慢之意的,但如今他已经彻底臣服于穆九倾的能力之下,更感激她的伯乐之恩。
从前在穆九倾面前,他一直并没有这么尊重,但如今,他对穆九倾的态度已然乖绝不少。
单说她一个女人在这都是男人的军营里夺得一席之地,闯出一番作为,就已经比世上大多数男子都要出色。
于是,他在穆九倾面前并没有显得太过自信,推敲一翻之后,其他几个新兵已然对他有些佩服,但龚程却仍旧极为谦虚恭敬地看着穆九倾。
穆九倾心中一动,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对龚程的敏锐直觉赞赏到了极点。
是个可塑之才。
“你说的不错,我们驻扎在此,但北蛮至今没有任何动静,按例他们应该已经注意到我们的动静了,可是目前,对方并没有派出任何侦查的探子,足见敌人的镇静。”
两军对垒,如果一方能对另一方的行动表露得这般无动于衷,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方一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可能性,第二就是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断不可能是没有察觉到。
上战场的人,对于死亡、对于威胁,向来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太多太多。
不可能越靠近战场,越是平静。
这就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
穆九倾很高兴龚程是个聪明人,像他这么年轻,又没上过战场,按理说能看透这一点就已经极为难得了。
穆九倾轻轻咳了咳嗓子,“龚程,你是个聪明人,我方才怕你有勇无谋,故此特意问了你一句,但没想到你看得这般透彻,既然如此,我明人不说暗话,方才叫你们几人来,只是一个目的,我要你们做我的鹰眼,去探查敌人的虚实。”
这个任务确实是有些危险的。
龚程微微一挑眉,“将军,我以为这是侦察营的探子们的工作。”
他倒不是怕死怕危险,只是觉得穆九倾按理来说不会放着已经配制好的资源不用,而让他们前锋营适合冲锋陷阵的人去打探情况。
这不合理,这很不穆九倾。
穆九倾不介意他打断自己,回到座位上,微笑问道,“怎么,怕了?”
龚程皱眉,摇了摇头,“自是不怕,将军不必用激将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是将军,军令如山,要我身先士卒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不明白将军为何要这般决定。”
穆九倾笑笑,年轻人到底火头旺,心里藏不住事情。
她特意看了另外几人一眼,这些人其实可能入军营,也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论勇气,并不一定输龚程,大抵也只是心里有些不信任穆九倾这个女人作为将军的一些判断罢了。
方才龚程率先表态,她目光若有若无打量到这几人脸上,看得出他们各个都不太自然,显然是有些闪避穆九倾的目光。
说到底是有几分荣誉感在身的。
如此,也就派得上用场了。
穆九倾神色自若喝了一口茶,摊手道,
“不是我不愿意解释,但这其中的关键怪难为情的,也不是什么光荣事。说实话,镇北军此前一直在勤王统领之下。大部分人都在此驻扎多年,敌营只怕都彼此脸熟了,勤王对于侦察营的训练又向来过于宽松。因此我需要一个胆大心细之人去前方刺探敌情,既不会被认出来,也不会和北蛮军营关系太好。”
穆九倾的语气恰到好处,安静沉着,没有明确怀疑,但却很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军中,极有可能存在北蛮奸细。
哪怕是百万雄师,但凡出来一个奸细得到了重要情报泄露不去,又或者故意把自己军队的情报提供给了敌军,对于遭逢背叛的那一方军队都是灭顶之灾,是致命的打击。
更遑论镇北军总人数不到三十万,北蛮的人数只怕是远在穆九倾之上。
但凡镇北军里有一个细作,都是大家一起玩完。
穆九倾的语气这般淡然,但却是说着一个极为惊悚的事实。
她语气微微弱了几分,“我如今知根知底的,也就只有你们几位,在军营里、在战场上,我是你们的将军,但这个机会,若你们放弃,我便只以萍水相逢的朋友身份问问你们,可愿意真
真正正地身先士卒?”
毕竟不是只有上阵杀敌才叫英勇。
明知只身犯险很可能有去无回,仍是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才是真正的大丰男儿气概。
当然,穆九倾这话说的,绝对是以退为进。
表面上,她是在示弱,但是事实上,她不过是在利用自己身为女子的一种优势。
今时今日,她若是个男人,这感情牌便打不出手。
但她是女子,这句话便有了另一种功效。
再加上穆九倾前面一番敲打,考虑到作为新人在军中的低位,几人其实都明白那种在军队里得不到认可的现状。
与其苟且偷生,不如一鸣惊人!
龚程沉默片刻,俯下身来。
“愿意听候将军差遣。”
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
“以将军马首是瞻。”
穆九倾红唇微弯,命令几人起身,开始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