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今日入宫未施粉黛,穿戴也不过是最普通的宫装,就连发饰也仅仅只是一根发带高高把头发束起来,再简单不过了。
但越是简洁的装扮,越衬出她几分高贵,与生俱来的美貌,一颦一笑,透着后宫内宅女子难有的张扬,顿时衬得整个锦绣宫仿佛都黯淡了几分。
怡嫔看在眼里,禁不住升起一阵自惭形秽的溃败。
当初皇后朱氏针对她不是没理由的。
这女人,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就遮蔽了所有人的光芒。
穆九倾看向怡嫔,端起了酒杯,“娘娘平日很喜欢饮酒吗?我道深宫里的娘娘妃子,都不那么喜欢饮酒,毕竟喝了酒头脑不清醒,明日出征在即,我身为将军,醉醺醺地去军营总不好看。”
怡嫔看向穆九倾手中执了酒杯却不曾饮下,咬了咬牙,而后笑道,“穆将军这话说的,本宫也不过是一片好意。毕竟自古以来出征在即,都需要一杯酒来助兴,所谓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穆九倾眸中寒光一闪,“娘娘,这诗可没那么吉利,用这两句诗替臣助兴,只怕是不恰当吧?”
怡嫔心里又一阵焦躁,勉强打起精神来,“穆将军请指教。”
穆九倾起身,端着酒杯,绕过桌子,走到了怡嫔面前,定睛看了怡嫔一眼,
“这首诗后两句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怡嫔娘娘,你是恨不得要我镇北军全军覆没不成?”
言毕,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连酒水也洒了几滴。
其实这首诗所言内容并无误,战争诚然是残酷的,但是用这句诗唱出的悲凉来暖场助兴,在饯行的宴会上劝酒,便显得意味深长了。
其实倒不见得怡嫔是故意这么说话的,此刻看她脸色一片惨白,就知道她大抵也没弄清楚这首诗的含义。
怡嫔不似梅妃,自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堆出来的贵女气质,她家里行商,而后买了个官,渐渐从政,家底子不是爱读书的性子,是以怡嫔本人也不是什么知书达礼的性子。
穆九倾虽然因为一身好功夫太过出挑,导致从前被林赋禅母子诟病只会舞刀弄棒,但是她自幼在风神一族长大的过程里,虽说都是些所谓三教九流的江湖中人,但其中要才子有才子要高手有高手,穆九倾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并非泛泛。
不过是平时不喜欢显摆卖弄了,毕竟无论是拳脚还是文学,这世上总是天外有人,一山还比一山高。
她不喜欢显山露水,掀开自己所有的有点长处让别人把自己的老底给摸得太清楚。
人无完人,有多少优点就有多少缺点。
哪像怡嫔,学了两句就敢用,若非她着实算不得太年轻,倒是可以用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来形容。
怡嫔一阵慌乱,出征在即,最是忌讳这些不吉利的话,穆九倾这一句话弄得她心里一阵慌乱,转头就见皇上用一种极为厌恶鄙夷的表情看着自己。
怡嫔膝盖一软,正想给庆帝跪下,却是穆九倾笑笑,
“想来娘娘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好好的节宴,我也出征在即,娘娘,过去种种恩怨,就让它烟消云散吧。”
穆九倾重新拿起酒杯,端在胸前做出敬酒姿态。
怡嫔也忙不迭地去找自己的酒杯,手忙脚乱之间还打翻了一旁的筷子。
庆帝看在眼里,板着的脸上唇角抿得更深。
穆九倾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怡嫔见状,这才也喝了自己酒杯中的液体。
谁知刚刚喝完,她便察觉出一股不对。
怡嫔盯着穆九倾,眼神有些惊讶,又有些恼怒。
穆九倾低头看着眼前的怡嫔,眼底波澜不惊,语气平静道,
“哦,看来我把娘娘和我的酒杯弄错了。”
怡嫔的面色渐渐泛起了一阵酡红,似用胭脂摸出了一抹诡异的艳丽,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扎眼。
怡嫔咬了咬牙,“臣妾……身姿不舒坦,这就先告退了。”
穆九倾却不会善罢甘休,“娘娘留步,你的气色看上去不太好,兴许应该叫太医来给瞧一瞧。”
怡嫔吓得有几分跳脚,“不必了,我……我葵水突然来了,要回宫去了!”
说完她跪在地上,向庆帝请罪示意,然后就急急忙忙起身离开了。
庆帝看着她十分不得体的背影,忍不住蹙眉越深。
“朕的后宫里,能挑出来看的当真就这么寥寥无几?”
坐在一旁的皇贵妃并没言语,只是看了庆帝一眼,意味深长。
庆帝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眼底的小小讽刺,只是惆怅地叹了口气,“朕记得,当初刚入宫的时候,怡嫔也算是温婉可人,怎么如今倒不如当初了?”
穆九倾心里叹了口气,常言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怡嫔虽然和她年纪相仿,但毕竟在这深宫里见了太多,心性会发生转变也是正常的。
人活一世,在深宫之地浮浮沉沉,哪能保证自己永远心中澄澈清明?
庆帝多少年没有关心过后宫的女子了,如今突然遣散她们,再来关心几
个故人的心思,着实有些亡羊补牢了。
她和皇贵妃对视了一眼,二人相视一笑,笑容里有些无奈又有些讽刺。
皇贵妃开了口,
“人心易变,皇上,或许怡嫔今日有什么难言之隐吧?稍后宴饮结束了我差人去看看,若是不舒服,也不好太不上心了。如今宫里老人剩的不多,也只有我们几人,总该互相扶持和关心一下。”
庆帝点了点头,挥手,“把酒都撤了吧,朕觉得皇贵妃锦绣宫里这几个小菜是真不错,可惜是总吃的到。穆九倾,你别站着了,快来入席。”
穆九倾点点头,她坐回到自己位子上,神色自如。
但是,她隐约却觉得,有一股热气,从丹田处正在向身体四周蔓延……
这是……
熟悉的感觉,她被下药了。
并不是多罕见的催情药,只是胜在无色无味,却用量极多。
穆九倾咬了咬牙,抬头看了一桌子的菜,神色有些狐疑。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