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穆九倾愣住了。
虽然许志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好歹官拜侍郎,少说也有三品,没想到膝盖竟是这么软。
看来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勤王表面看起来铁骨铮铮,但内里是个软骨头,他的手下,果然也就是膝下没有黄金,怕是只有软垫,所以跪得这般轻易。
不过也正因如此,穆九倾才有机会行事。
且说这许志泽并没什么门路,但凭借着为人刁钻,加上有勤王嘉许,倒也一路混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
只可惜他自视过高,总自诩人中龙凤,有经世之才,但一直不受重用,尤其喜欢和韦绍这种万般皆无用,唯有投胎高的纨绔子弟做比较,一边心理失衡,一边自怜自艾。
至此,才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想到这里,穆九倾淡淡开口,虚扶了许志泽一把,道,
“许大人快请起,敢问你做了这么多,上面却一无所知,像您这样务实肯干却不肯邀功的忠臣,只怕会被那些家世好却庸碌无能的世家子弟给抢了风头占了功劳。在下光是看,也觉得替您不值。长此以往,大人的升迁之路,怕是遥遥无期了……”
一席话盯着许志泽的痛处去说,果然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其实许志泽如今年纪四十出头不到五旬,以他的出身和那点有但不多的能力来说,这个年纪这个官阶职位,属实已经算他祖坟冒青烟才有的福分了。
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且许志泽总觉得韦绍比自己的仕途顺利太多,因此完全忽略了从能力本身来讲,他二人之间的差距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此刻,他便如算盘上的珠子,被穆九倾这一拨弄,叮当作响,巴不得从韦绍一路清算到大理寺上下。
当然,也不过只是想想而已。
“大师,请你帮帮我,给我指条明路吧。”
眼看许志泽讲话都要带上哭腔了,穆九倾这才低声道,
“关于郡主的案子,许大人可曾亲自去验过郡主的尸身?”
许志泽闻言,摇摇头,“不曾。”
承认得倒是老实,也不知道当初那个借着三司会审名义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的刑部侍郎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
说到底,当初不过欺负她女流之辈,独身一人罢了。
想到这里,穆九倾稍加思索,随即对许志泽点头道,
“办法不是没有,但只怕大人不敢。”
许志泽一副破釜沉舟的神情,严肃道,
“只要大师开口,本官必然遵照您所说的去做。”
穆九倾附耳,在许志泽耳边低语。
一席话说得他激动不已,恨不得三跪九叩拜别穆九倾。
临行前,他再三询问穆九倾在何处落脚,穆九倾只说最近都会在京城游历,随口胡诌了一个地方,让许志泽有事可以到那里来寻找自己。
许志泽闻言自然是满心欢喜,却不知他根本没机会再找眼前这位“大师”以求传道解惑了。
走出刑部,穆九倾回头不禁感慨万分。
人若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只怕真是很容易被摆弄。
但愿许志泽永远看不清自己的价值,这样,穆九倾便不必担心他破坏自己的计划了。
魏宸淞,这世上的愚人当真是多。
她惊觉自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在这满是愚者的世界,若没有他,她还真没把握能一个人活下去。
……
转眼不过两三日,京中一阵动荡。
官员的任用罢免一时间格外热闹。
刑部侍郎许志泽被下了大狱,一转眼就没了乌纱帽不说,还差点丢了脑袋。
而盘踞京城的名门望族韦氏,也是接二连三有官员被罢免。
据说是因为他们结党营私,以至于触怒庆帝。
龙颜大怒之下,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事情的起因要从最近刑部压着的几件案子说起。
原本城郊发现了一具男尸,疑似是昔日的九千岁,这件事本该让庆帝和勤王都非常高兴。
但是,大理寺那边前脚上报上去,说确认是失足跌落山坡,只是一场意外,刚刚盖棺定论,后脚刑部的侍郎就越级上奏,说此事恐有冤情,毕竟魏宸淞一度是朝廷命官,若有人蓄意谋害自是非同小可。
于是庆帝本来放下去的一颗心又被吊了起来,怒斥大理寺办事不力。
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大理寺少卿,韦绍。
他被带到御前,却是一问三不知,竟是连那具尸体也没见过,甚至不知道那尸体的头部已经被啃食得认不出脸来。
如此一来,压根坐实了韦绍尸位素餐的罪行。
庆帝大怒,当场削了韦绍的官职,还杖责五十大板。
许志泽心里正暗自高兴,却是当夜连一口小酒都来不及喝,被韦家人上门拜访,狠狠教训了一顿。
若是他们用银票抽许志泽的脸也便罢了,韦绍的双亲不忿这许志泽本该是他们一条船上的人,竟然突然反咬一口,还得儿子又挨
了板子又丢了官职,哪里还有用那招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耐心?
许志泽这边厢挨了打,又遭到勤王一通训斥,瞬间看清了自己在勤王心中地位恐怕不如一条狗,当即依照穆九倾所言,联合了都察院的佥都御史辛永明,径直上书,挑破了日前在宫中被害的昌平郡主死因。
昌平郡主因同时从口中用银针探出毒素,又有颈骨断裂导致的窒息,一时间成了宫中一桩悬案。
因为昌平郡主深得帝后宠爱,因此刑部大理寺被命令同时审理此案。
而大理寺卿此前称病,韦绍又向来是只拿俸禄不干实事的二世祖,因此这件事在大理寺一方没什么进展。
但是许志泽却上书称,需得开棺验尸,验明究竟是先遭人下毒还是先被人拧断了脖子。
而这件事,却是触及了勤王的利益。
六王爷当场怒斥许志泽,说他先前按下不表,如今偷偷越级上奏,不仅把朝廷规章视作无物,更是一心私藏祸心想要欺君罔上,谋求上位,其心不正。
总之是帽子扣了一顶又一顶。
朝堂一时间风波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