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里安自然知晓顾潮生此次上门拜访的对象是某只虫。
他让侍从送来消肿的药膏,往小雄虫的鼻尖搽了搽。看着恨不得立刻扒拉顾潮生内外都逛一番的安棠,上将沉眸,稍稍思索。
这只雄虫的倾诉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
看来不是对自己啊。
但这可是路德里安,枪口抵在额头都面不改色。他收起惯性的倨傲,和顾潮生行了个见面礼,随后对安棠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叮嘱道:
“外面的体表温度为负数,如果去院子,记得穿好外衣。供暖设备我刚刚让机器虫去调了,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升温。”
“穿好衣服穿好鞋,不然又要像上次那样,发烧在床上躺半个月起不来,脆得很。”
安棠秀气的眉拧起,拉长尾调喊他名字,“路德里安——我觉得我没有这么脆皮,上次只是个意外,现在的我自我约束能力极强。”
然而安棠的努力辩驳换来的是路德里安掩饰失败的轻嗤。
安棠:“……”
好过分。
顾潮生:“……”
好奇怪,再看看。
最后,还是顾潮生在这氛围中突兀出声,“无碍上将,我稍后还有事情,待留的时间不长,我们在这里随便叙叙也可。”
他不知晓,安棠这家伙,先前因为寒季初期下雪,把自己裹成个汤圆后,拉家里所有的机器虫在冷风里滚了半个时辰的雪,谁来都劝不住。
机器虫甚至没来得及去充电,就因为内部雪融化成水而死机了,还是刚下飞行器的路德里安拎他回去的。
雄虫F级的体质让他难以抵御入体的寒气,当天夜里雄虫立刻发起高烧,被上将摁在卧室里好好养了小半个月的病。
现在痊愈好了,难得有机会,根本压不住他一颗想出去飞的心。
简直是又菜又爱玩。
与其相信某只雄虫的自律,不如依靠他律,路德里安对顾潮生淡声道:
“阁下如果不介意,玻璃花房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观赏点。现在花房里开了不少当季的花草,有兴趣的话,不妨带一些回去养植。”
诺伊斯小舅的话不得不从。
顾潮生摁着安棠的后颈,一起小鸡啄米点头。
……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没等安棠开始泪汪汪,顾潮生毫不客气先把安棠过来的缘由扒了个底朝天。
顾潮生:“你是怎么过来的?”
回忆起旧事来,安棠面色不是很好看。
红殷的唇珠抿起,连带着淡金的头发都显得黯淡,而后他小声恼怒道:
“真的很讨厌,难得有灵感,我在画室里熬了几周才画完那幅画,本来打算拿去参赛,结果画完当晚我熬夜追了本小说,两眼一黑就过来了,明明我身体素质这么好。”
顾潮生淡定拆台,“某人凭校医院出入频率简直可以办张卡。刚倒完时差,和同学去酒楼聚餐,一回到宿舍就吐得昏天暗地,半夜还要医护车来拉人……”
安棠:。
安棠漠声:“哥,我宣布,你比路德里安还讨厌。”
“不过看样子路德里安上将似乎很是”,顾潮生装作没听见,蹙眉深思,想半天终于找出个不确定但是很合适的形容词来,“呃……很是宠爱,你?”
路道今早才清理干净,但是后面又下了一场小雪,积了薄薄一层。
安棠垂首,原先落在顾潮生身上的视线没忍住移到地面的碎雪块上,鞋尖忍不住来回踢,继而碾来碾去。
松散的小辫子上坠着的绿松石也跟着主人在摆动。
他刻意拉直声线,但是又没掩住语气里的高傲和小雀跃,低声嘟囔:“那不是应该的嘛。”
听闻耳熟的腔调,顾潮生哑然失笑。
但是很快顾潮生就笑不出来了。
他猛地回想起安棠说的前半段话,笑容凝滞。
不对。
怎么安棠晕过去的这套流程他会如此熟悉?
等等。
还有,什么小说??
难言的荒唐感油然升起,顾潮生摁住眉心,不自然绷紧后背,稳着声问,“安棠,刚刚你说的小说……是谁的小说?”
“当然是谢清流的呀,他已经第六十二次装作不经意推给我了,再不看就有些不礼貌了。善良的我还撒了点钱助力他升到榜一。”
心脏一抖,顾潮生干声问下去,“写的什么?”
踩着碎雪块的脚底不自觉发力,啪的一声雪块变扁。
安棠周围气压骤降,他语气森然,“呵呵,当然是写的我啊。把我写得又烂又坏,说我是只废物雄虫,沾了点皇室的血脉,狗仗人势,不爽时路过的侍从都要被我踹几脚。”
“还要把我按字母圈的设定来写,一大堆违禁词,谢清流这个混蛋简直是被期末逼疯了。”
顾潮生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幸好小说的主角不是他。
不过看来谢清流要平等地创飞他的每一位舍友。
通往玻璃花房的路段不算太长,他们没聊太久就走到了。
小画家的动作行云流水,他抬手输入自己的指纹,解锁成功后推开半旋转式门,顶着舍友难掩盖的讶异眼神,泰然自若道:
“哥,快进去吧。路德里安算好了时间,今天开了我想看的花,我要去瞧瞧。”
“……好。”
续着方才的话题,两人皆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察觉到身旁的雄虫从进来后就开始不太走心,皙白的指尖触着玻璃罩,安棠偏头看向走神的顾潮生,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顾潮生几次欲言又止,他深知安棠哪怕是朵温室里养的娇花,也并非心智不熟。
本着宿舍年龄最小,大家都会下意识随手关照,顾潮生没过多含糊了。
他开口就给安棠造成暴击,“你和上将在一起了?”
安棠的动作瞬间凝固,乌绿沉邃的瞳孔在震颤,嘴巴开合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而后他喃喃,陷入自言自语模式循环中。
“谁?”
“我和谁?”
“我和谁在一起?”
“我和路德里安在一起?”
“……”,顾潮生安抚性拍了拍他的肩,“没关系——”
然而就在顾潮生很快偏过头的一刹那,玻璃罩旁的植株直接撞入眼帘。
一双盈润若棕茶的瞳孔骤缩——
那是很小的一株星星草,花瓣上覆了层细小的绒毛,茸茸的,聚在一起,在保护灯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神情随着声音定格,再多要说出的话顷刻都吞没在喉间。
……诺伊斯。
思念排山倒海,势不可挡,轻巧地困住缠绕住他接下来所有思绪。
一旁的安棠不明所以,困惑回望,“……哥?”
他还在等着安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