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潮生带着些微踉跄着走到后花园,他左看右找,绕开中央喷泉,最终在宫殿外围的某个拐角瞧见路德里安上将。
上将身上不知何时披了件大氅,他眸色沉沉,似乎在冥想什么。
顺着视线看过去,顾潮生看到二楼的窗户正敞开,寒风涌入。
路德里安抬脚似乎将要离开晚宴,他转身欲走,却被顾潮生拦住前行。
念及今日是顾潮生的加冕庆典,纵使时间紧凑,他也只是稍稍拉直唇线,淡笑问,“冕下,您这是?”
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太过于着急想见到诺伊斯了,顾潮生恹恹问,“上将,您知道诺伊斯去哪里了吗?”
此时后花园里进入了两名守卫,他们梭寻着,像是在勘察些什么东西。
路德里安的身子有些绷紧,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上将,脸色竟然略不自在起来,和从不将皇族守卫放在眼里的倨傲模样相差不小。
他将自己见到的画面悉数告诉雄虫,“方才诺伊斯进去和三皇子碰了杯酒,之后我没注意他的踪迹。”
“不过皇宫二楼有休息室,也许你可以到那里去找诺伊斯。”
话毕,上将看了雄虫一眼,忘记收回脸上随意牵扯出来的笑,抬脚又要离席。
没眼力见的顾潮生愣愣记下这个地点后,想再拦着路德里安再问一些问题。
“……”
等等,不对。
自己是不是喝蒙了?
不然自己怎么看到上将的大衣下面有东西在动来动去的??
顾潮生眨眨迷蒙的眼,注视着抖动得越来越厉害的大氅。
确定自己真的没看错后,顾潮生一副见鬼的表情,迟疑问,“上将,你的……”
“……”,路德里安的假笑要维持不下去了。
就在一人一虫面面相觑期间,半颗脑袋突然从路德里安棉氅上方的领口探出来。
如同雏鸟破壳张望,好似森林精灵在暗中悄然探出头来,静默窥探突兀的访客。
零星的淡金色头发从大氅间的缝隙冒出,很快被一点一点扯回去。
大衣下方传来没收住力道的痛呼,轻轻嘶了声。
路德里安沉默:“……”
顾潮生错愕:“……”
很快,顾潮生直接对上了对方露出的小半张瓷白的脸。
乌绿色的眼眸宛若破出的翡翠,不含一丝杂絮,光色漂浮,藏不住一点心绪来。
“哥。”
脆生生的。
在生活常识的教学指导里,顾潮生了解过,虫族没有“哥哥”这个说法,他们会将把年长的兄弟称作长兄。
尾调习惯性微微上挑,声音带着点傲慢与依靠,就连偎依在上将怀里的姿势也是如此。
眼睑轻抬,对方重复了一遍,“哥,帮我,躲开他们。”
后花园已经有守卫往他们的方向逼近了,来不及整理思绪的顾潮生垂眸,算是做出了个回应,“缩回去。”
对方缩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在喝了些酒后,事态发展怎么如此扑朔离奇,但并不妨碍此刻顾潮生额头在突突跳。
顾潮生侧过身,为路德里安让开道。路德里安稳稳托住怀里人,神情自若绕过守卫的视线盲区,步调淡定得仿佛皇宫是自己的家。
心情逐渐幽微难辨。
顾潮生觉得自己真的是要见鬼了,大学宿舍里他那个娇贵高傲的小画家舍友,怎么也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甚至还面临着被抓回去的风险。
顾潮生走向宫殿二楼,冷静思索。
没事,至少美术策划有了。
……
宫殿的单间换衣室里,顾潮生心心念念的诺伊斯正对着镜子整理着装。
方才他的突兀到来让洛艾德没有丝毫准备,开封的酒瓶被碰倒,猩红的酒液沿着他军服的衣摆往下滴。
为了保持宴会上的得体风度,在侍从的带领下,诺伊斯前来换了身衣服。
备用衣服是基础款式,较为简单,在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后,诺伊斯撑在镜子前的台面,望着面前这副阴郁惨淡的容颜。
发尾湿漉淌着水,水珠顺着脸侧一路流到脖颈,于是润湿了衬衫的布料,眼睑下方还沾染了类似饮酒后的醉红。略显狼狈,至少和平日里他向来工整死板的外观大相径庭。
很突然的,诺伊斯捧住脸,轻嘲一笑,声色里是止不住的悲戚。
思绪止不住回到楼下那一幕。
一楼备酒区隐秘的角落里,深受虫皇宠爱的三皇子神色紧张,他避开所有虫的视线,指腹轻轻在盛了香槟酒的杯口剐蹭过一圈,淡白的药粉瞬间透明。
这一切,都刚好被落地窗外的诺伊斯捕捉到。
军雌敏锐的直觉让诺伊斯意识到,晚宴上三皇子要做的事情绝不简单,而下药的对象则是无需猜想——
一名晋升到S级,十分贪恋皇权的新
任冕下。
最重要的是,这名雄虫曾对他有所追求。
心脏的跳动声重重鼓动着他的耳膜,诺伊斯仰头深深吸一口气。即使知道顾潮生对三皇子无意,可他依旧止不住脑内疯狂滋生的念想。
如果不是三皇子呢?
如果……虫皇一定要威迫他娶雌侍呢?
三皇子敢在晚宴上行事大胆,不计后果,无外乎获得了虫皇的默许。
顾潮生不是普通的A级雄虫,他才被加封为冕下,即将享受皇族特权,帝国赠予的一小部分资产就能保他此生衣食无忧了。
手臂的肌肉在不自主颤抖,浓厚的窒息感袭来,诺伊斯大脑一片空白,即使早就知道他无权干预雄虫的所有决定,也料想过迟早有一天,雄虫需要迎娶雌侍。
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突然,没有一点准备,甚至没给喘息的机会。
一边享受着雄虫对他的特别,一边又贪婪地奢求更多。
……
去洗手间重新用冷水洗了把脸,诺伊斯望着镜子里的雌虫,牵强扯出一抹笑来。
方才晚宴喧闹,借着推杯换盏,诺伊斯将它换成了普通酒,在和三皇子碰杯间,他喝下了那杯带料的特制香槟。
军雌的代谢能力很强,普通的情药对他们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反倒是雄虫饮下后,会对五脏六腑造成轻微的不可逆伤害。
呼吸微促,诺伊斯慢慢阖下眼睫,心脏酸涩剧烈。
叩叩两声。
洗手间的门被敲响。
顾潮生:“诺伊斯,你在里面吗?”
诺伊斯重新整理好着装,他打开门,随后轻轻张开手臂,“雄主,您怎么过来了。”
顾潮生只是站在原地,仔细看着他,没有多余的动作。
雄虫没有第一时间拥抱住他,诺伊斯想要继续开口的声音停在喉间,他难得有些混沌起来,道不明的难过随着体温升延。
然而没等难过的情绪维持太久,顾潮生大踏步走过来,神色严肃。
雄虫摸了摸诺伊斯的额头,冰凉的体温有些舒服,诺伊斯没忍住蹭了蹭,然而这抹冰凉很快又消失了,他有些怔神望着顾潮生。
开始涣散的目光里,诺伊斯看到顾潮生的眼帘微垂。
他问,“诺伊斯,你知道你现在在发热吗?”
诺伊斯很缓慢地眨眨眼。
发热?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状态有多么糟糕,唇色都在泛着不正常的涩红,由于思考变得迟钝,整只虫看上去又呆又木。
后颈的虫纹烧得他疼,穿骨之痛都能面不改色忍下来的少将扑到雄虫怀里,头抵着对方的肩,很轻抽着气。
顾潮生察觉到雌虫身上隐约溢出了一些信息素,连忙拨开雌虫脖子后银白色的头发。
黑色的鸢尾花虫纹烫得发红。
这个状态……
顾潮生覆盖上后颈那小块皮肉,诺伊斯被激得喘了一口气。放缓力道后他来回捻着,以此来缓解雌虫的不适。
不多时,顾潮生侧眸,在思维搅得混乱的诺伊斯耳边轻声问了句,
“诺伊斯,你的发情期是不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