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里安专门邀请雄虫上门做客当然不是为了简单地吃顿饭。

他本意是借机观察诺伊斯是否被雄虫重伤，顺带试探雄虫对诺伊斯的态度。倘若诺伊斯拖着残躯而来，雄虫仍大发雷霆，路德里安不介意让雄虫吃个苦头。

然而从踏进这个院子，雄虫的态度好到不可思议，餐桌上的表态挑不出半分差错，甚至是优异到令路德里安惊诧，让他一度怀疑面前雄虫的内芯是不是换成了只雌虫。

事情，也许没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应该还会有转机。

毕竟A级雄虫的外芯，懂礼仪的灵魂可不多见。

路德里安霁青的眼眸微眯，唇角静谧地扯了扯，“诺伊斯，你上次不是说想了解D－73的情况么？老房间里有最新的图像资料，你先去看看。”

继而他对雄虫道:“听闻阁下喜欢欣赏花草，正好我的花园最近打理好了，或许阁下可以去一览美景，正好我最近正研究植物学，还望阁下为此解疑了。”

在场的两只虫都听出路德里安的话内之意，路德里安有意将他们分开，再独自和雄虫一番洽谈。

诺伊斯猜测到上将和雄虫的谈话中心离不开自己，有些话也许自己并不适合听到。

所以，他只是垂首，淡淡应了句好的，欠身对雄虫道了句“雄主，欣赏愉快”，便轻车熟路往老房间方向走去。

顾潮生望着自家雌君的身影拐上楼梯口，直到劲竹般修长的背影彻底从眼前消失，他恍若回神，隐下心底莫名腾升起的轻淡的不舍。

……

好想让诺伊斯陪着。

顾潮生不是个矫情的人，他很快弯起狭长的眼眸，拿出女婿该有的风度，“好的上将。”

别院的花园被特意清理过，路道是出奇的安静，偶有机械运作的嗡鸣声沙沙作响，代替了园丁的机械虫挥舞着机械臂修剪木枝。

应季的名花鲜妍娇艳，芬芳馥郁，花香裹挟着小道翻涌成浪潮。

路德里安走在前面，这会儿反倒是不装起什么长辈的威严了。

他淡声道:“听闻阁下您对皇宫的三皇子殿下似乎格外青睐。”

顾潮生觉得这个一晃而过的称呼有种熟悉感，但只是略有耳闻，于是半迟疑问，“……三皇子是？”

路德里安轻嗤一声:“洛艾德·威廉斯殿下。”

顾潮生拧起眉头略加思索。

如果没记错，这好像是原身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等等，不对。

这哪里是什么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分明是雄虫蓄谋已久，妄想操控利用，以此谋利的工具。

原来的顾潮生因平民的身份而深度自卑敏感。阶级的差异难以丈量跨越，唯有借助皇室血脉，将皇子纳为自己的雌君，这块遮羞布才能牢牢裹住他。

顾潮生心底暗自咒骂自己，棕茶色眼瞳笑意渐消，声音里满含歉意，

“是吗？看来是我的举止不够妥当，让大家都产生误会了。其实我对三皇子无意，只是偶然间注意到三皇子殿下的经商经验颇佳，想和对方交流交流罢了。”

路德里安皮笑肉不笑。

要不是你让诺伊斯压着限速开飞行器飞过去，速度快得仿佛是去面见梦中的小情虫，我差点就信了你的这副鬼话。

路德里安淡了声，“是么，还以为阁下早已心属他虫，想趁早换下诺伊斯雌君的位置。”

换雌君？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要换老婆了？

“什么换雌君？我为什么要换雌君？”

顾潮生不解发声，后知后觉上将是认为他想坐实皇子雄主的位置，反应过来才道:“上将，您误会了，我没想过和诺伊斯离婚的……”

话未说完，顾潮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又下意识把华国的结婚理念给带过来了。

不离婚能代表什么？只能代表他离不开诺伊斯。

在上将耳朵里估计把他的话直接翻译成:我会把诺伊斯降为雌侍的。

顾潮生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他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和老婆分家。

“我的意思是，诺伊斯会一直是我的雌君的，我们目前没有不和的地方。”

路德里安曾经私下威胁过雄虫，是在他们结婚之前。那时的雄虫清高自大，将他的话当耳旁风来使。

现在反倒有所不同了。

路德里安:“那雄保会……”

顾潮生:“雄保会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取证的工作交由他们处理，届时的结果审判我自会参与。”

路德里安担忧雄保会责罚一事而微悬的心终于放下。

帝国给予雄保会的权利巨大，他们只为雄虫服务，以至于在未绝对触碰帝国法律的底线之前，凡事几乎以他们的处决为主，就连功勋显赫的路德里安也要顾忌三分。

虽然他仍认为雄虫的话敷衍且不走心，但起码愿意找个理由来做个交代。

路德里安勉强满意雄虫目前

的态度，没再暗自刁难。

只要现在雄虫对诺伊斯构不成威胁，那就还有利用价值。

两虫默默无言往前走，直至路经西侧的温室花房。

花房外侧是单面玻璃门，路德里安指纹解锁开密码，旋转门缓缓转动，大踏步走了进去。

顾潮生随即跟上。

花房两侧的挂屏仪器正实时跟进温度数据，中央是悬挂式的小型培育室，分区分级培育，里面栽种着顾潮生叫不上名的珍贵花草。

帝国的雄虫陶冶情操的方式即是养花。花朵娇嫩脆弱，却着实妍丽，雄虫闲的时候可以静静观赏，审美疲劳后当然也可以随意丢弃。

然而顾潮生不识花，在地球上连普通的月季玫瑰都不一定分得清。

路德里安带着他转了一圈花房，每走到一类花的面前便缓声介绍对应的习性。

“这是蝶兰，喜阴潮湿……”

“这是刺玫，是古星球留存下来的种子培育出来的，向光……”

顾潮生读不懂花，也读不懂上将想表达的意思，他默不作声跟在旁边，兴致缺缺，偶尔会附和几句，不让气氛过于冷窒。

直到介绍完第55种花，路德里安停住脚步。

顾潮生看见上将的指尖摩挲着透红的花瓣，缓缓露出一个笑，“阁下，你可知道这些名贵的花都有一个通性？”

顾潮生顺着他的话发问，“什么通性？……都很好看？”

路德里安摇头，不满意他的回答，“审美不一，如何探讨何等为丑，何等为美？”

“可无一例外的是……”路德里安的指甲掐进了花瓣的肉里，汁水浸湿他的指缝，留下草木气息，“他们都很脆弱，轻轻一折就失去了生命。”

他看着雄虫，笑意不变，“阁下您难得不觉得…雄虫像极了这些娇贵的花草么？悉心呵护可以开的很好，折断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顾潮生终于听出来了。

路德里安铺垫了这么多……好像在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