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的人很有喝酒的基因。
五个人,喝了十斤酒才算是作罢。要不是岳夫人派人来催他们回家,这些人怕是要还能再喝一斤。
岳家三兄弟摇摇晃晃地出了李府的大门,走自家的大门回家。
醉得再厉害,好歹也没忘了自己是从哪来的。
“咦?这地面好像变了。”一名优秀将军对环境变化天生的敏感性,让岳云在烂醉的状态下依然保持着警觉。
岳雷知道得更多一些,说道:“这是申之搞的水泥砖,能顷刻间修出一条路。”
张宪闻言猛地站住脚,摇摇晃晃地趴到地上,用手在水泥砖上又敲又抠:“这玩意能筑城不?”
同样作为一个优秀的将军,张宪瞬间便想到了水泥的正确用法。
顷刻间能筑一条路出来,那么一座城岂不是更不在话下。
“嘘……”岳云赶紧把食指放到嘴唇上:“这是申之的秘密武器,千万别泄露。”
张宪和岳雷神色一紧,忽然醒悟到用水泥筑城确实堪称国之大器,立马警觉起来,担心自己不小心说漏嘴。
三个醉汉彼此搀扶着,就像做贼一般悄悄回了自己家。
醉酒后人的行为,果然不能以常理去推断。
岳银瓶加入酒局的时间稍微迟一些,没喝多少,她的酒量不输几位兄长,只是微微上头罢了。等酒席散了,她走月门回的家,临走之前还特意去婚房转了一圈,检查检查看有什么遗漏之处。。
看到大家都走了,李申之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一脚踢开凳子,躺到地上就要睡觉。
纵观自己十几年社畜生涯,升职的时候陪领导喝酒都没这么醉过。
在大脑关机的前一刻,他最后一个念头是:今天是废了,我要一觉睡到天亮。
……
第二天清晨,李府早早地便开始张罗,张葱儿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忙前忙后。瞅空补了个妆,才算是稍稍遮掩了一些倦容。
大户人家的婚礼琐事太多,纵使她能力很强,也给累得够呛。
其实男女婚礼的事儿也就那么回事儿,不管是程序复杂也好,流程简单也好,亲戚们忙也好,闲也好,乱哄哄地闹上那么两天,都会圆满结束。
准备得再充分,也总有疏漏的地方。准备得再仓促,只要小两口感情好,双方家长通事理,婚礼也都会圆满完成。
李申之揉了揉眼睛醒来,感觉有些头重脚轻,走路发飘。
昨晚喝了那么多,得亏是酿酒的师傅继续改良了胡虏血的酿酒工艺和配方,要不然今天都下不了床。
床边摆着毛巾牙刷,还有一盆温水,餐桌上摆着李申之最爱的豆浆油条。
李申之习惯性地端起豆浆先喝了一大口,然后才开始洗脸刷牙。
这紧张而熟悉的一幕,让他忽然想起了曾经起早贪黑上学的日子,妈妈总会给他提前准备好所有。
李申之喜欢吃豆浆和油条,还是小时候留下的习惯。倒不是说有多么地美味,而是把油条掰开泡到豆浆里,三口两口就能干完一大碗,吃得又快又顶饿。
吃饱喝足,洗漱完以后,李申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看到屋内多出的流星锤和石锁,忽然觉得很魔幻。
走到石锁旁边,两手交叠握住被三代岳家将盘得漆黑的把手,半蹲马步,轻轻一拉,石锁纹丝不动,显然分量不轻。
搬重物之前,最好用不同的力道多试探着搬几次,等试到了合适的力度,再一举搬起来,不然容易闪了腰。
紧跟着,李申之双膀一使劲,“嘿”地一声,将石锁提了起来。
他的力量也就仅仅能把石锁提起而已,胳膊再也无法拉回丁点的弯曲。
拿起来不容易,放下的时候同样不简单。为了不让石锁把地面给砸烂,李申之浑身紧绷,缓缓地把石锁放到了地上。
练过力量的都知道,重量练习中最怕的就是慢动作,那玩意更累,更讲究控制力,比爆发力难多了。
就这么简单地耍了一趟,李申之已经微微发汗,脑子也清醒了一些。
吱丫一声推开门,忙碌的丫鬟们终于发现了他。
“八郎起来了,快来啊。”
“快去通知张管家,八郎起来了。”
“八郎起来了呀?我去喊姐妹们过来。”
一个丫鬟一声大呼,呼啦啦地跑进来一大群丫鬟。
她们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物事,有衣服有帽子,有梳子有篦子,有扑粉有眉笔,甚至还有人拿着胭脂。
不一会儿张葱儿也踩着风火轮跑了进来:“动作都快点,官家一会就来,不能失了礼数。”
……
御街之上,赵官家领着几个内侍和禁军侍卫,冯益跟在身边,一身红装常袍,乘着马车向北缓行。
临近过年之际,赵官家的出现把喜庆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赵宋的官家自古就有与民同乐的传统,赵构也想
趁着这次给李申之主婚的机会,来御街上走一趟,向百姓们宣誓国泰民安的现状,也为自己留下一笔爱民如子的名声。
百姓围在两边欢呼雀跃,全然不顾以往见了官家不许大声喧哗的禁令,而赵构也掀起马车的窗帘,慈祥地朝百姓们挥手招呼。
赵构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自信过。
国家的外忧内患统统解决,至少是暂时地压了下来,让赵构难得地睡了几天好觉。
颠沛流离大半生的赵构,只想好好当他的“宋文帝”。
大家都别折腾了,休养生息多好啊,无为而治不香吗?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不要打仗,永远不要打仗。千万不要打仗。
瞧这热情的百姓,天下都多久都没有普天同庆了,百姓们也该过几天安定的日子了。
与金国的和议已经达成,国书上都用了宋金两国的印,就等着金使回过之后向大金皇帝复命,然后就能迎三圣归国。而国内在抗金过程中发展起来的几个军阀势力,也都纷纷瓦解,只剩下一个张俊还在中枢,来年再找个理由让他回家。
赵官家还有一个意外之喜,那就是秦桧的毙命。在金国的扶持和赵构的纵容下,秦桧已经逐渐把控了朝堂,隐隐之中侵犯了皇权。李申之能除掉秦桧,也算是祛除了赵构的一块心头大患。
万般皆好,唯独一想起渊圣皇帝赵桓也要回来,赵构心里就有点恶心。
当年赵构出使金国的时候,赵桓不顾赵构生死悍然发动对金的进攻,使得赵构差点命丧黄泉。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报了这个仇呢?
至于赵桓会抢皇位,赵构从来没有担心过。不管是军权、政权、还是民心,赵构全都牢牢地握在手中,只要赵桓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直接一杯毒酒包邮。
但是赵桓如果真的老老实实地当个富家翁,难倒就让他这么逍遥地过完下半生吗?
鼠肚鸡肠的赵构不能忍,得想一个办法治治这家伙,最好能治得他生不如死。
赵构一边在马车上与百姓们打着招呼,一边发散思维想着该如何处置他那个混账哥哥。
不如给渊圣皇帝封一个虞国郡王,把他打发到外面去?
虞城县是应天府下属的一个县,等赵桓回来就让他去虞城县就国。既然是李申之擅自主张迎回了赵桓,那就让这小子亲自去伺候这个渊圣皇帝去。
等李申之与赵桓之间发生了矛盾,他这个当皇帝的再居中协调,到时候想打谁的屁股就打谁的屁股,一个小小的布置就能同时拿捏住两个人,一箭双雕。
真是个天才的想法。
赵构忽然灵光乍现,感觉自己解决掉了一个天大的问题,嘴角的笑意更甚。
两边的百姓看到官家笑了,气氛被推到了更高的高超,一时间无数人朝官家的马车扔着鲜花,山呼万岁。
赵构面色潮红,他也高超了,激动之下准备要站起来与民同欢。
忽然一个颠簸,让赵构刚刚抬起来的屁股重新坐了回去,差点出洋相。
赵构轻声叹道:“等开年以后,好好修一修御街吧。坑坑洼洼的,百姓们走起来也不方便。”
那时候修路,需要从山中凿石,然后通过人挑手搬地运到临安,再一块快地铺到路上,着实不是一项小工程。
开封府虽然修的好,那也是从后周立国之后修了好几十年,等到大宋建国之后继续完善,前前后后倾尽全国之力修建了上百年,才初具规模。
临安的城建工作,任重而道远。
赵构的话是对窗外的冯益说的。
官家这次出行专门带上了冯益,一来是因为冯益与李申之交情不错,又是李申之的上司,于情于理,冯益原本就要去一趟李府庆贺。二来,赵构将身边的内侍换了一圈,还是觉得冯益最贴心,今天是去办一件喜事,还是带上冯益这个老搭档舒服。
明面上,冯益领着皇城司的兄弟们负责安保工作,其实还干着自己的老本行,伺候赵构。
冯益听弦知音,说道:“好叫官家知道,这御街已经是临安城里最好的街道了,就连张相公家门口的石头路都不如这御街。官家若是有心,不如把整个临安城的主干道全都整修一遍。”
那石头路虽然看上去挺好,但是效果着实差强人意。前些天赵构刚走过一趟,竟然发现自己还有晕车的毛病。
当年被完颜宗弼搜山检海的时候都没那么难受过。
既然天下已经太平,基建就要按照百年大计的标准去做,自然需要调集上好的石匠来临安修御街。至于周边的小路,倒是可以暂时稍微将就一下,留给子孙们去慢慢完善。
赵构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张罗吧。”
这么个肥缺,得留给自己人。
……
话说赵官家在御街上走了一大半,远远地便看到了迎接他的人。
下瓦子,众安桥边的兴庆坊。
李府的李维夫妇,李申之,还有李府上下一众人等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