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贵妃高兴得都有点傻了,那杯酒是她喝过的,她举杯是想敬皇帝的酒,结果燕云恒接过杯子,一口干了。皇帝和她同饮一个杯子,还把酒全喝了,这份不言而喻的亲近让她心喜若狂,脸上发烫,从原本艳丽的胭脂上再晕出一层绯红,显得越发娇艳动人。
虽然脸发烫,心也跳得一阵紧过一阵,但德贵妃很擅于抓住机会,立刻捏起一颗葡萄往燕云恒嘴边送,“陛下酒喝得急,小心伤着胃,快吃颗葡萄压压。”
底下的宫妃们看似都在说笑喝酒,实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德贵妃和燕云恒身上,连灵秀宫的几个美人也都望过去。
燕云恒脸上浮着淡笑,那丝浅淡的笑在德贵妃看来,便是脉脉温情,她把手往前递了些,几乎挨着皇帝的嘴了。
众目睽睽下,燕云恒张嘴含住了那颗紫汪汪的葡萄。
德贵妃只觉那柔软清凉的唇在指尖一触即走,她的心差点没从腔子里蹦出来,眼神越发娇媚,腻黏得像能拉出丝来,一寸寸朝着燕云恒缠绕过去。身子软下来,状似无意的往燕云恒贴去……
燕云恒却举起自己的杯子,转身跟皇后喝酒去了。
德贵妃扑了个空,赶紧撑着桌子,才没有出丑,但底下的人看得明明白白,都暗自好笑。德贵妃虽有些微恼,却也没往心里去,皇帝喝了她的酒,吃了她喂的葡萄,无形中将她与其他人区分开来,是不一样的待遇,这份待遇连皇后都不曾有。
德贵妃开了个好头,宫妃们都涌上去,燕云恒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来者不拒,谁敬酒都喝,有宫妃趁机摸他的手,或在他肩头不着痕迹的攀附一下,他也不介意,心下却是荒凉一片。
被众多美人围着,温香软玉,触若凝脂,他丝毫不觉得愉悦,也没有任何本能上的反应,这些女人摸他,碰他,艳红的嘴唇近在咫尺,各种香味往他鼻子里钻,他浑身不舒服,胃里翻腾,有点想吐。
他便知道,不是所有女人都能令他有反应,只有花悦容,只有那个冤家能。
单靖在一旁冷眼旁观,起先是偷笑,有点幸灾乐祸,后又心生怜悯,尽管皇帝一直在笑,却只有他能看出来,那笑代表着难受,燕云恒此刻,很难受。
这一幕落在三位美人眼里,杜莺时咯咯咯的笑,“你们瞧,皇上像不像是进了盘丝洞的唐僧,有些招架不住了呢。”
沈初葶则面红耳赤,她心思纯静,对男女之事很是害羞,皇帝虽没有左拥右抱,也是掉到了美人堆里,她细声细气道,“花妹妹若看到皇上这样,指不定就不想当宠妃了。”
姜云裳则淡淡道,“帝君嘛,谁不是后宫佳丽三千,皇上这样,已经算好的了。”
那厢,燕云恒终究是耐不住,跟皇后说了一声,起身走了,有宫妃想追上去,被单靖拦住,嬉笑着劝了回去。
从清乐殿出来,燕云恒看着夜色中的花灯,意兴阑珊。他负手而立,发了会呆。绪洋小声劝道,“陛下,外头凉,久待不得,您若不想再去清乐殿,不如回宫吧。”
燕云恒没说话,却提步朝永乐宫走去。
梅太后知道他要来,让尚嬷嬷备了酒菜,虽然没去清乐殿吃宴,但大有大的热闹,小有小的温馨,母子两个边说边吃,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倒酒,倒也有常寻人家的静好和幸福。
燕云恒连喝了三杯青梅酒,梅太后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虽然儿子面色如常,但话比平日少,还有些心不在焉。
她问,“皇帝可是有什么心事?”
燕云恒,“没有。”
梅太后笑了笑,“知儿莫若母,儿子有心事,是瞒不住做娘亲的。古诗有云: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虽然中秋是举家团圆之意,可你若有个中意的女子陪在身边,也不至于这么早就来陪母后。”
燕云恒替梅太后把酒斟满,迟疑了一下,问,“母后……喜欢过父皇吗?”
梅太后看他一眼,有点意外,又似乎并不意外,她端起杯抿了口酒,“你父皇是个好人,他对每一个宫妃都不偏不倚,一视同仁,不要以为这样很容易,其实他是身不由己。他不喜欢庄太后,但初一和十五都会去凤鸣宫去,维护她皇后的尊严,还让她诞下皇长子,并立为太子,这些都是你父皇无可奈何的事。宫中子嗣单薄,尤其是男丁,都活不长久,个中缘由,你父皇是知道的,可是又能怎么办呢,相比自己的私心,他更看重的是国泰民安。”
“你父皇和皇兄一生所求的是朝纲安稳,其他的都可以放在一边,但娘亲希望,你不要像他们一样,通往皇权的路太孤苦,应该有人陪你一起走。当初要皇后易嫁,娘亲以为你心悦皇后,毕竟她是你小时候相处过的女子,但娘亲现在知道了,你对她无意,对其他宫妃也无意,她们到底是你皇兄的旧人,你不愿意碰,也能理解,可你为何要皇后易嫁?只单单为了太子么?”
燕云恒没办法说出真相,如果梅太后知道他只有不到八年的寿命,大概往后的每一日,她都会在痛苦中度过了。
见燕云恒沉默,梅太后又猜,“或许娘亲想错了,你是心悦皇后的,只是介意她曾
是你皇嫂……”
燕云恒苦笑了一下,把酒倒进嘴里。
这时,皇后来了,见到燕云恒,愣了下,“臣妾想来陪母后喝两盅,没想到陛下也在。”
梅太后笑着说,“皇帝是来得有些早了。不过皇后来得正好,哀家陪皇帝喝了几杯,有些不胜酒力,你们夫妻好好喝两杯。”
她往后靠进椅子里,尚嬷嬷赶紧往她腰间塞了个软垫,又奉上一盏热茶。
皇后则给燕云恒倒酒,帝后默然举杯,又默然喝酒,却没多余的话。
梅太后见此情景,干脆起身,“哀家乏了,去躺会,你们喝吧。”说完,扶着尚嬷嬷的手,进寝殿去了。
梅太后走开,是想给儿子媳妇腾地方,怕他们不好意思,结果她一走,燕云恒反而觉得尴尬,稍坐了会,也借故走了。剩下皇后一个人坐在桌边,对着一桌慢慢冷却的菜,慢条斯理的喝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