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间,那群怀抱着婴儿的女人就变得漫山遍野的都是,那一句一句讨饭的说辞,就像是妖僧念经的夺命梵音一般,唱得梁布泉是脑瓜子生疼。亏了早先在佛顶珠上经历的一宗宗奇事,他现在也算是半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江湖中人。抬鼻子照着当空那么一闻,漫山遍野的疯女人当中,偏巧只有一个身上的骚/味重得是直顶鼻子。
遇着祸事再寻思布阵的法门,显然是不顶用了。不过说到底这梁布泉也是个茅坑拉屎脸冲外的汉子,虎豹豺狼他都遇见过,还能叫这群山精鬼魅给害死咯?
想到这里,梁布泉是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德国造,对着人群正中的那个疯女人抬手就是一枪。
枪鸣如雷,震彻寰宇。漫山遍野的疯女人先是被这枪声给虎得一愣,转而再次扬起更为夸张的笑脸,冲着梁布泉再度搡了过来。而那正中了梁布泉一枪子的女人,更加像是没事人一样地横起了小调。
“月儿明,风儿轻,娘的宝宝睡在梦中啊……小宝宝,快睡觉,现在娘就取他的命……”
坏了!
看着那女人的脑门子上头,连个弹痕都找不见,梁布泉急得是猛拍脑门,“山觅子遮眼,这他娘狗揍的疯女人是假的!杜老四啊杜老四,你可别他娘的出事啊……”
这边惦记着杜老四的安慰,梁布泉心下也清楚,想要帮助那个傻土匪脱困,得先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再说。
说话间这梁布泉是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尖,横起手里的鹰嘴匕首,照着刀刃上猛喷了一口血水。自古以来,无论是收鬼的道人,还是趟岭子下山的闯山人,都明白这舌尖血能破煞的窍门,都说是舌尖血是人体当中阳气最盛的一处血脉,道教之中还给它起了个颇有诗情画意的名字,唤做“真阳涎”。
闲言不表。
至于这口真阳涎能不能驱妖镇鬼,实际上梁布泉心里头也是没谱。不过时下这状况,司马当成活马医,捏紧了手里的短刀,也不管周遭的疯女人如何手撕牙咬,牟足了力气就奔着中间的那个正主一刀捅了过去。
尖刀入喉,刹那之间又是一阵火光闪耀。
赶等梁布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漫山遍野的黄鼠狼是一哄而作鸟兽散,几个起落之间,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只剩那么一只三尺来长的白嘴黄鼠狼,人立而起站在了梁布泉的正对面,一双乌溜溜的小豆眼是满焊怨毒地盯着梁布泉。
常听说东北一带的野仙盛行,单有这“狐、黄、白、柳、灰”五家的香火最为鼎盛,五大仙家当中,又尤以胡家和黄家这两路兵马最为难缠。其中这“胡家”指的正是狐仙一脉,您别觉着“狐狸精”的这种说辞,是个贬低女人的言语,事实上咱们若是往那根上去论,华夏神州故老相传的祥瑞之兽,本该有着胡家的一处位置。
怎么说呢?
都知道黄帝的玄孙,是那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治水神王大禹,传言大禹在治理了黄河水患之后,还特地打造了九口大鼎,镇压在十方九州之上,意味着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可常人在祭拜禹王的时候,又可曾知道,大禹的妻子涂山氏,正是那狐妖所化?
不过好在胡家一脉性情温柔纯良,没什么血海深仇,他很难跟凡人闹得不死不休。
然而老黄家的兵马可就不一样了,它们的祖上黄三太爷和黄三太奶,那也是收了仙禄的正儿八经的神仙。三太爷三太奶的年岁大了,懒得和凡人多做纠缠,可耐不住他们的这群徒子徒孙脾气火爆啊。
这一路兵马的性子最急,而且是恩怨分明,有仇必报。
眼前的这只白嘴黄皮子明显是只成了气候的大妖,梁布泉先前破了它的障眼法,这会算是正正当当地踢到门板子上了。
见那黄鼠狼只是人立在前跟他大眼瞪小眼,似乎并没有再度进攻的意思,梁布泉是赶紧悄咪咪地蹭着小碎步朝后面退去,一边退还一边叨咕:“早听说你们黄家都是些个恩怨分明的主,今儿个这事,想必您也看着了,是您的崽子动手在先,我要是不还手的话,那就得让它们给活撕咯。姓梁的只是破了您的仙法,没伤您的崽子,也没弄坏您的仙体。咱们就此恩怨两清,您走您的,我走我的,多有冒犯之处……您就把我当个屁给放咯成不?”
可没料想,梁布泉退一步,那黄鼠狼就跟个人似的朝前面挪一步。一个退,一个挪,眼瞅着又退回到了梁布泉第一次发现杜老四有问题的地方。
“对,没拜过山门就进了您的地盘,这是我们不对,但是该道歉咱也道歉了,你们该收拾我,也给我弄得够呛了……”
梁布泉挂念着杜老四的安危,心里面急得是火烧火燎的难受,说话间也亮起了自己被那群黄皮子给撕烂咬破的胳膊,“您瞧瞧,您瞧瞧我这身上让那帮崽子给咬的!咱差不多就得了,我知道就凭我这点本事,肯定是没办法跟您老几个照量,但就是江湖买卖,被胡子给绑了票去,也不至于逼得这么死吧?您跟着我干嘛呀,难不成咱两个打今儿起真得是不死不休了呗?”
那白嘴黄皮子晃了晃脑袋,伸出个爪子来,指了指梁布泉手里的鹰嘴匕首,又指了指自己脚下的那块泥土。
梁布泉心下一奇:“啥意思?您想看看我的这把刀?”
白嘴黄皮子也没理他,又朝着自己脚底下的那块土地指了指,意思说:别他娘的废话,把刀给老子扔下。
梁布泉说了:“这把刀给了您也没啥大用,这是我爹传给我的念想……要是给了你,那我……”
他嘴上虽然这么对付着,心里也知道现如今如果是不把刀给这黄皮子,自己恐怕也没办法脱身。不过他们闻字诀一脉的传人,在旁人面前给自己手里的东西加上点奇技淫巧,倒也是信手拈来之举。
说话间这梁布泉已经给那匕首的握柄上,缠了一圈的细丝鱼线,听见黄皮子不耐烦地怒吼一声过后,立马满脸不情不愿地把匕首给扔到了地上:“成吧,您要是想留着……那我给您就完了!这下您能放我走了不?”
就听那短刀匕首“当啷”一声砸在地上,这白嘴黄皮子也没着急取刀,而是绕过了刀身,直奔着梁布泉绑在刀柄上的鱼线就咬了过去。梁布泉的心下大惊,刚要勾起小指,把那柄短刀给扥回来,可这黄皮子的速度显然比他更快,就这么一个晃神的功夫,它已经给那鱼线“咯嘣”一声咬成了两段,自己则绕着那柄匕首翻过来调过去地闻味转圈。
“仙家,这是我安身立命的物件,您要是收走了它,那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呢!”
都说这人心最狠,您别看梁布泉嘴上说得凄惨万状,另一只手已经是悄咪咪地摸上了后腰的响子。他前头的话实际上也不算是掺假,那柄匕首是闻字诀的信物不说,里头还嵌着个搬山令的碎渣子,如果这时候叫那黄皮子把刀给夺了去,什么二十八道仙梁,什么破煞的诀窍,那全都要变成空谈。
可还没等梁布泉把枪给掏出来呢,那只黄鼠狼反倒是抬起后腿,把这柄鹰嘴匕首又给他踢了回来。
梁布泉一脸狐疑地重新把刀捡起来,皱着眉头又问:“仙家这是……放我走了?”
黄鼠狼晃了晃脑袋,再次人立而起,抬起自己的小爪子,又指了指梁布泉腰上的挎包。后者在挎包里翻腾了半天,把里头的兔腿跟几个野果倒得是一干二净:“您要这些东西?”
那黄鼠狼动了动鼻子,随后慢腾腾地爬到那堆吃食旁边,对着梁布泉又摆了摆手,好像意思再说,你可以走了。
梁布泉哪还再敢逗留啊,甩开跨跨轴子撒丫子就奔着来时的方向跑了回去,心里还嘀咕:合着那群黄皮子只是为了老子挎包里头的兔子肉?按说它们要是仅仅为了一口吃食,就跟老子玩命的话,那白嘴黄皮子为啥又要看老子的刀呢?
刀上有啥?
搬山令的碎片?
想起搬山令,再想起进入这片老林子之前,那龙首玉佩突然发烫的提醒,梁布泉的心里头又是一阵的激动:难不成,这老林子里头还藏着另外一块搬山令吗?那群黄皮子不仅仅是林子里面修炼得道的野仙,还是看守者搬山令的护宝神兽?
大喜过望之下,梁布泉鬼使神差地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按说他跟那只白嘴黄皮子纠缠了这么长时间,天光应当已经大亮了吧,可未成想抬头望天的一刻,他那脑袋瓜子上头,仍然是定着一轮高悬在天际的明月。
这月亮就像是倒带一样再度回到了天上!
“这他娘的……老子还没从幻觉例走出来?”
正在梁布泉念念叨叨骂娘的当口,林子的另一头“嘡嘡嘡”地又响起了三声枪鸣,“杜老四!怕什么来什么,他到底是啥时候和老子走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