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梁布泉把那颗赤阳金往自己的嘴里递,梁布泉是不急反笑。
他一面拄着那杆龙头铁拐晃晃悠悠地绕开了赵友忠一伙人,一面慢悠悠地扯下了蒙在脑袋上的大兜帽,紧跟着便是罩在他脸上的面具。
“我梁家自祖辈起,就谨小慎微,夹着尾巴过活,几辈下来,虽然没落得什么大官大权之职,倒总也积累下来了不少处事求生的门路。可怎么就偏偏生了你这么一个狗屁不懂,又鲁莽冒失的后生。想凭借一块赤阳金就牵制住老子?你倒是可以试试……不是想尝尝那东西是什么滋味吗?你吃啊!”
那张老脸上,是皱纹横生,刀疤遍布,一双眸子恍若是天顶的老鹰一般死死地盯着梁布泉,朝着他抬了抬手,好像真有让他吞金的架势,“你当老子们来这真是为了那个狗屁赤阳金?一枚金种子,就是分量再足也不过是连城之价。这观音山上没了那虚日鼠的大阵,等着我们的,是他娘的整座山头的金子!没了赤阳金又怎样?”
梁文生冷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口袋,晃一晃,哗啦啦地直响:“这个局,老子我布了三年之久,从骗那赵老太太变成野婆开始,咱通书的人就已经盯上了这道梁子。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老太太皮子下头的金种子!狼口岗子下头的阵眼只要还在,老子这满满一包的金种子,就都能长成赤阳金。这年头有钱有势的人,最不差的就是时间,老子有的是时间等,可你们有时间看到那一天吗?”
“人皮伥鬼,鬼耗子拔舌,这些都是咱们的门路,一来为了护着那老不死的东西,接着替咱们炼金种;二来也为了借你们之手,顺道弄死那个多管闲事的油葫芦。”
梁文生横着脑袋,有瞥了眼杵在一旁的钱恩义,“你想没想过,赵老太太死了以后,那些藏在她皮子底下的金种子都哪去了?想没想过为啥那有本事的油葫芦,偏偏就奔了你们的绺子里头来当二太太?”
二太太驭鼠,狼口岗子下头的守矿人也懂得驭鼠的本事……
是啊,我为啥就偏偏没想到呢?
那二太太来这绺子里头,嫁人之事本来就不是她的打算。早先听闻二十八道仙梁的守矿人代代传承,一脉死了,得有下一波人过来续弦。二太太有这么大的能耐,自然不可能委身于一个土匪之下,还偏偏甘愿做个二房。她如若是真心想要祸害这绺子,恐怕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梁布泉两人的到来,再点破她的身份?
这女人是接替那具尸骨的另一个守矿人,她当初在金得海家门口出手的缘由,也并不是为了协助土匪脱困,而是在暗中和通书的这群王八蛋角力。可谁承想,我光顾着明哲保身,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给不自觉地忽视掉了。
这通书下得好大的一盘棋,我他娘的……可真他/妈蠢!
原来从始至终我都仅仅是个工具,是他们通书杀人的刀,是他们挖金的锹。才明白这观音山上的水有多深,梁布泉直想当即就甩自己两个大嘴巴。
晃神之际,梁布泉只觉得自己的面门之上罡风自起,一颗顶大的拳头对着他的面门就砸了上来,大惊之下,梁布泉横起了手上的短刀就欲招架,可谁料这来势汹汹的一拳,竟然只是记虚招,势大力沉的一脚以藏锋之势,叫那梁文生侧身蹬了出去,不偏不倚地踹在梁布泉的小腹之上。
梁布泉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触电了一般地剧痛难忍,整个人稀里糊涂地倒飞了出去,而那颗赤阳金,也在剧痛之下脱手,叫梁文生不偏不倚地接住。
“脑袋瓜子不转弯,还他娘的混什么江湖,就你这脑袋瓜子,还他娘的不如趁早回家种地,免得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叫谁给弄死的!”
梁文生信手把那颗赤阳金丢给身边的红衣手下,冷着脸瞥了梁布泉一眼,“东西到手了,咱们几个也该撤了——清场!手脚麻利点!”
“清场?你说得倒是轻巧……”
梁布泉捂着肚子,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本就在狼口岗子上丢了半条命,现如今再吃了他亲爹的一脚,险些没让他当即就见了阎王,不过满腔的恨意终究是抵得过浑身的剧痛,他用肩膀头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颤颤巍巍地指着梁文生恨声道,“梁文生……你还是我亲爹吗?六七岁的时候扔下我,把我丢给老瞎子,现如今老子长大成人了,你倒是要为了一锭金子,把你亲儿子和兄弟都一并给害死咯!金银珠宝,就他娘的那么重要?比这么多条人命都重要?”
“和你们这帮老狐狸比,我确实没脑子,确实是蠢!我让你们牵着鼻子害死了二嫂,也害死了绺子里的一大帮兄弟,我确实是傻的可以!但是你知道吗,老子虽然蠢,虽然傻,但是老子年轻……老子可以学啊!”
说话间,梁布泉的话锋一转,又抬手指了指梁文生的脚下。
不知何时,一个足有脸盆大小的捕兽夹,已经钳住了梁文生的那条假腿,梁布泉说着话,又从身后扯出根绳子来,一条小指粗细的绳子,随着梁布泉的扯弄,在满地的沙土之下划出了道道斑驳的影子,紧跟着满是枯枝
烂叶的灌木丛中也是一阵“沙沙”的响动,未成想,这林子里头竟然还有陷阱!
“你是我爹……我当然比谁都要了解你!你当我真要吞金自杀,和你们的宝贝金种子同归于尽?老子这么年轻,凭啥要死的这么早?老子不用金子威胁你们,你也不能自己往咱的陷阱里跳啊!”
梁文生有冷哼了一声:“你要是真的了解老子的话,也不至于费了这么大的能耐,才只只夹住了老子的一条废腿!”
“你有计划,老子也有计划……夹住你的废腿,也是老子故意而为之的!”
说话间梁布泉一把扯开了手里捏着的绳子,铺天盖地的木箭顺着老林子里枯木的缝隙就爆射而出,梁文生好整以暇地横起铁拐,不出几下就将那满天的箭矢纷纷打落,期间还不忘对着梁布泉嘲讽两句,“刚设下的阵法?阵法说得不妥当……你这东西该叫陷阱吧,捉两个野兔野鸡倒是可以,拿这玩意来对付通书?你小子是……”
“爹啊,我可从来都没说过这玩意是他娘的什么阵法,也从来都没说过这玩意只有这么几根破木箭而已……”
梁布泉说着话,冷冷地一挑嘴唇,“你们的什么阴谋阳谋,环环相扣,一者被解还有二者,我不懂,也研究不透;但是这机关阵眼跟你们这群王八犊子的阴谋算计也是大同小异,破一有二,破二有三……”
异象陡生,满地的木箭竟然同一时间无火自燃,您别忘了,这地上在早先九里庄子闯窑的时候刚刚在在院前撒了满地的油火。这下油助火涨,风助火势,刹那之间青蓝色的火焰就将梁文生团团包围,这还不算,滔天的烈火乘着狂风竟然眨眼之间便奔袭到了绺子之中,山精野怪最怕烈火,那群吊睛猛虎一见烈火来袭,竟然狂吼一声纷纷挣开了钱恩义的桎梏,几个窜跃便消失在了林子的深处,余下的几个红衣怪人被这烈火袭身,就地便打起滚来,可怎奈何这烈火恍若是沾了灯油一般,越扑越旺,越滚越燃。
梁文生一面挥舞着铁拐,一面步步后撤,混乱之中竟然也被这猛火搅得狼狈不堪。钱恩义有心助他脱困,可无奈自己也正处于火场之中,自顾不暇,一面挥动着手里的烟袋御火,一面张皇地寻找机会跳出火场。
“这崽子破了虚日鼠的局,那枚搬山令落进他的手里去了!”
梁文生单杖点地,纵身一跃三丈,借势腰上猛一发力,活像只鲤鱼一般从半空之中变轨,狼狈地一屁股摔在地上,“这火是他娘的虚鼠之火,千万碰不得!咱找的那枚令牌在他手里,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令牌给老子抢回来!没了那个搬山令,剩下的几座仙梁,咱们一个都去不了!”
大部分红衣怪人被这诡谲莫测的猛火钻进了九窍,已然是烈火焚心,没了生机。万幸的是还有少量的通书门客距离众人尚远,还有一战的本事。这会儿众红衣客得了梁文生的号令,也纷纷抄起了手里的家伙,准备立刻将梁布泉就地解决。而那钱恩义终于在梁文生的协助下成功脱困,一口老烟祭起,无数匹恶狼又从林间是窜跃而出,领头的,竟然正是佛顶珠在狼口岗子上遇到的那名狼军师。
梁布泉现在本应是强弩之末,如果钱恩义再度招来恶虎,他恐怕真的只有引颈受戮这一条路可走。然而见到狼群,梁布泉竟然是不急反笑,对着群狼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磕了个响头:“狼兄在上,姓梁的在这给您列为磕头了!”
丛林间窜跃出的这群恶狼原本中了钱恩义的手段,一个个眼神涣散了无生气,可是叫着梁布泉的一跪一磕,竟然也纷纷愣住了。
没听过被人吃了之前,还要给人磕头的道理,眼前的这个家伙葫芦里究竟是买的什么药?
金门四字科,虽然每一门客的本事都有不同,但是师出一门,虽有不同却都互有关联。梁布泉也知道这烟驭百兽的厉害所在。
再厉害的本事,都有它的罩门。
只见那梁布泉忍着剧痛,一刀就划开了自己的腕子。群狼嗜血,问道血腥之气以后,竟然一个个地纷纷脱离了钱恩义的桎梏。为首的狼王一见跪下的那人,正是先前在大牙子之畔与他把酒言欢的梁布泉,当即是俯下脑袋,热络地舔了舔梁布泉的额头。
一见狼群迷心之术被解,梁布泉是大喜过望,伏在地上恭敬道:“狼兄救我!助我击退这帮王八犊子……最好把他们一个一个地,统统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