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爷,咱多少也跟过老爷子开过几口碃子,真金土里埋的说法多少咱也听过。还从来都没听说过,五金宝具能从湖底下挖出来的。”
马士图跟在梁布泉的后边,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
时下他们在这鄱阳湖里虽然能够自由呼吸,可是行走跳跃却是受到了水中浮力的影响,稍稍跨出一步,整个人就要向前飘出去老远。梁布泉就这么一个人直勾勾地朝着前面走,期间不乏还要时不时地朝着四面八方张望一下子,倒真像是一副寻宝的模样。
可是你梁布泉心里有数,关我马士图什么事?
就像他先前问的一样,自古以来“金、银、铜、铁、锡”这五种金属,都是埋在土里巉岩当中的居多,纵使那沉在水沙里,需要用簸箕过筛的金粒子,也通常只会出现在浅谈河道里头。这鄱阳湖纵横无首尾,南北不到头,这么深的大湖怎么可能还埋着金子?
既然连金子都没有,有凭啥能说这里头就是二十八道仙梁的阵眼所在呢?
梁布泉倒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依旧是闷着脑袋往前走。这马士图也是追问的烦了,紧步蹬了水面两下,立马就追上了前者,一把拎起了他的袖子:“爷,您理理我成吗?您在这急头白脸地找啥呢?您跟我说说,我也能帮咱出出力啊!”
“谁告诉你,二十八道仙梁里头,埋的就一定是金子了?”
后者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一把就挣开了马士图的手,“咱祖上的金门,是替皇上老爷找宝寻金的不错,五金咱要找,宝贝也是归咱管。”
马士图大嘴一撇:“您瞧,方才您也说了,咱几个是金门中人。金门的人不找金子,那还找啥?啥玩意叫宝贝?孙猴子的定海神针也叫宝贝!”
“老子我就多余跟你废话!好心要教你点本事,你他娘的跟我扯上孙猴子了!”
梁布泉抬手点指着脑袋顶上的处处礁石,“珠玉水晶,玛瑙翡翠是不是他娘的宝贝?咱老祖宗司金中郎将一方面的确是为了要替皇上找些个金石熔炼成器,作为兵马辎重,可是打仗靠的是啥?一来是看你的装备齐不齐全,二来是看你手里头有没有钱。想当年曹操为啥要专门设立个部门刨坟掘墓你知道不?还不是因为打仗烧钱,他实在是没有闲钱周转了,才拾起了这种天打雷劈的勾当?”
“啊——你说的是……摸金校尉?早年听我爹讲过,他们这买卖来钱快,虽然干的是脏活,但是干成的一个个都肥的流油。奶奶个孙子的,同样都是吃土,凭啥他们……”
梁布泉倒是没等着马士图把话说完:“你听说过珰珠吗?”
“啥……啥珠?当猪干啥?”
马士图叫梁布泉给问得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当人不好,还他娘的要当猪?也是啊,这年头做牛做马还有人养活,做他娘的人必做猪都累!”
“放什么屁呢跟这?”
《南越志》当中有载:珠有九品,寸五分以上,至寸八九分为大品;有光彩,一边小平,似覆釜者,名珰珠;珰珠之次为走珠,走珠之次为滑珠;滑珠之次为磊螺珠;磊螺珠之次为官雨珠;官雨珠之次为税珠;税珠之次为葱珠。
啥意思呢?
老蚌口含的珍珠从五分道一寸五分的珠子,总共能分成九个品类。其中的上品并不算很远,一面略微有点平,像个倒放的锅一样,一边光彩略微像镀了金似的,就是珰珠。
这种上品的珠子,每一颗都价值千两黄金,也正是过去人们所传说的“明月珠”或者“夜光珠”。
您甭看这珠子的名里带着个“夜光”的字样,实际上世间也从来都没有过能在夜里头发光的珍珠,“夜光”一次,无非是它的美称而已。然而天气晴朗的时候,在屋檐下能看见它有一线光芒闪烁不定,光华淡薄而皎洁,就恍似是天上的明月,明月珠的雅号,倒是实至名归。
其次便是走珠,放在平底的盘子里,它会滚动不停,价值与珰珠差不多。传闻死人口中含上这么一颗,尸体就不会腐烂,所以帝王之家没有人脉凋零,都会不惜重金出钱购买。
再次的就是滑珠,色泽光亮,但形状不是很圆。再次的是螺蚵珠、官雨珠、税珠、葱符珠等。粒小的珠像小米粒儿,普通的珠像豌豆粒儿。最低等而且有破损的叫做玑,这算是珍珠当中的最下品,民间扣扣流传的字字珠玑,遍是出自于此。
有的时候,金门的人在山岭子里淘换了十来年的金子,都赶不上下湖入海,抬出来这么一颗走珠。
所以一颗明珠千两金的说法,就是这么传开来的。
珠玉和金银的形成方式恰巧相反,金银受日精,所以通常情况下都会埋在黄土或者山岩之中才能成形;可是珠玉、宝石要受月华影响,向来不需要黄土覆盖。珍珠常见于深水,玉石常在险滩,正所谓“珠有螺城,螺母居中,龙神守护”“玉有瑶宫,玉神推徙入河,然后恣取”。
自古以来“宁使千两金,不舍一块壁”的说法便正因如此,想来战国时期,一块和氏璧便可换来数道城池,如果能在河沟子里头摸到了一
颗上品的珰珠,甭说是一辈子,就是下头几辈子的子子孙孙,恐怕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宝享乐了。
梁布泉闷着脑袋四处寻找的东西是啥?
这鄱阳湖的中心,水流湍急而且深逾千尺,既符合了珍珠的出处,又暗合了宝玉的去向。珍珠要在蚌中找,宝玉还需井下寻。其实他忙忙叨叨地走了这么远,就是在这鄱阳湖的中心寻找大蚌或者深井的去向。
这么说的话,湖底深井倒是好找,可是鄱阳湖里的大蚌千千万万,他凭什么能找到那个口衔千金重宝的蚌壳呢?
众所周知。
大蚌往常在湖泊溪流当中,难免要一开一合地呼吸进食,其它身形矮小的水生动物,难免会因为大蚌的嘴巴一开一合,而被乱流给它带进了嘴里。这些个被大蚌吞到肚子里的物件,不论是砂石也好,活物也罢,都会硌得大蚌口中的嫩肉剧痛无比,又因为大蚌生性胆小,越是痛苦,就越不敢打开蚌壳,只能用壳里的嫩肉反反复复地摩擦口中的异物,久而久之便因此而形成了“珠”,大蚌的寿命越长,口含珍珠的颗粒便会越大。
然而价值连城的珍珠,往往会出现在深水当中,每逢圆月当空时,老蚌就会张开贝壳接受月光照耀,吸取月光的精华,以此将之化为珍珠的形魄。如果通宵无云,它就随着月亮的东升西沉而不断转动它的身体以获取月光的照耀。
而现在,水上的世界乌云笼罩,狂风漫卷,虽然没有了月色的指引,老蚌为了接收到明月的光华,却依然还会遵循着往日明月升空的轨迹,而不停在湖底调整自己的身姿。
梁布泉表面看上去,似乎是在大海捞针一般地找寻那个大蚌的位置。实际上他要仔细寻找的,正是在湖心地带一直有规律变换身形的大蚌,或者是深水当中,却是不盛井水的通天枯井。
没有水的井,和一直在动的蚌,明确了这两种目标以后,找宝贝的重点自然就会变得鲜明不少。
听了梁布泉的讲述,马士图也在旁边是撇着大嘴啧啧出奇,感叹这天地之间,倒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俩人虽然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两条肉腿和眼珠子在这功夫也没闲着。就在他们又走了大概三五丈的距离之后,脚下的乌云巨浪和电闪雷鸣,突然之间戛然而止,一抹清冷的月光,自他们脚下洒入湖心之中,整片鄱阳湖底,被这月光转瞬就给照得亮如白昼。
月入鄱阳风正好,鱼有浅湾天更明。
不由得两人在这清冷的月色当中陶醉,湖面之下却突然没来由地掀起了一阵乱流。
原本横在他们二人头上的那片山石水藻,竟然顷刻之间地覆天翻,俨然一副天崩地裂的末日豪景。
巨大的水流险些就要将那二人给掀出水面,鄱阳湖底所激荡而成的暗涌,却又像是溺亡者的鬼手一般,再度将他们重新扯进了深水之中。眨眼之间,在这鄱阳湖里荡漾开的数道暗涌,就恍若地标之上平地腾起的无数狂风,那股狂躁绝伦的自然之力,似乎要一气将二人给活活撕成碎片一般。
抬头看。
当头的山石不见,水藻无踪,千万条银色的小鱼,就恍若利剑一般横冲直撞。二人的头顶,俨然变成了一片不着边际的淡粉色天空。那天空正中嵌着一枚拳头大小的明灯,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宝华流转,金光璀璨。
天空此刻正在二人脚下,这倒悬的日月之间,横在二人头上的,自然不可能是天。
不是天又是什么?
马士图不由得怪叫了一声:“日他个祖宗,咱们脑瓜子顶上的,原来是哪只大蚌的壳子!老子走了这么远,竟然还没走出着大蚌一张壳子的距离!”
“这他娘的怎么可能是老蚌!纵横十几丈,这他娘的是蜃!”
狂躁的乱流不停地击打着梁布泉的身体,可纵使如此,也难以抑制他狂跳不止的心脏,“巨蚌含宝,吸月华化龙,千年为蜃,万年为龙……见着月光,这巨蜃开口了,正中央的那个光球,就是珰珠所在!这大阵的阵眼,就在咱们的脑袋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