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梁布泉的动静,杜老四的精神立即就为之一阵,随后拍着屁股是三下五除二地起了身,薅起身边五花大绑的周老太爷,一个猛子就扎到了梁布泉的且近。
那周老太爷也是真的惨,挺大个岁数了,叫杜老四给揍的是鼻青脸肿,还顺带被卸下了一条胳膊,横在地上是有出气,没进气,气若游丝地哼哼。
杜老四倒是全然不觉,非但如此,还咬牙切齿地照着周老太爷的后腰上踹了一脚:“别他娘的在这装熊,娘了个炮仗的,你也不出去扫听扫听,四爷我是什么人!太岁头上动土,你他娘的老虎尾巴上拔毛!今儿个多亏我兄弟命大,要不然,哼哼——老子杀光你周府上的王八羔子!哎,梁老弟,你咋样?可让哥哥我好找啊……”
梁布泉跟马士图俩人听得是云里雾里,这片刻不见,周老太爷咋又让人给收拾了?当上了全城首富,也不全然都是好事。就拿着姓周的来说吧,非但那些个打家劫舍的梁上君子成天打着他的算盘,就连他手下叫来的这群帮工,有事没事也得拿他撒撒气。
梁布泉龇牙咧嘴地瞥了周老太爷一眼,又拿眼神瞟着杜老四:“这是啥情况啊,四哥……好端端的,你咋把人家周老太爷给打成这样?”
“打成这样?他娘个炮仗的,这是老子跟你们趟岭子的时日长了,没心思扯那些个打打杀杀的事。换做咱在窑里当土匪那光景,老子早就给这王八剐了!”
杜老四说着话,又踹了周老太爷一脚,围观的一票老百姓有心思上前说合两句,可是杜老四的脾气上来,那就是出林的猛虎,下海的蛟龙,一双眼睛瞪得像是大铃铛,多跟他说一句话,都怕下一秒钟拳头就要落到自己的脸上。
梁布泉皱着鼻子:“所以究竟是怎么个事,你倒是说啊……”
“这个老王八,还他娘的憋着坏,想要坑死咱们!”
杜老四拿脚踩着周老太爷的胯骨,咬着后槽牙接着道,“当初我在这二道沟里头,遇了一群土狼的埋伏,娘了个炮仗的,多亏黄爷来得及时,才算是没让老子也叫土狼给传染咯,变成他娘的大树。随后黄爷领着四爷我七柺八绕地出了林子。我一想,这不成啊,四爷我向来都不是个贪生怕死能舍下兄弟的主。我就又想原路折回去,再去找你们,可是转念一想吧……我折回去了也没啥用,进了林子里还他娘的是个走丢了的货。那咋整呢……四爷我多机灵啊,我寻思着,山下头的老百姓对这个地界,肯定要比咱几个了解,就想着下山去找人帮忙……”
马士图在一旁听得直嘬牙花子:“我说四爷,梁爷就问你为啥给人家打成这样。你在那磨磨叨,磨磨叨地说啥呢?你咋不从孙猴子开天辟地开始说呢?”
杜老四大嘴一咧:“一听你就他娘的没文化,那叫盘古开天辟地!”
梁布泉是连忙摆了摆手:“也甭管是谁开天辟地吧,你接着往下讲,然后咋得了!”
“你们嫌我磨叽是吧,那我不说了……”
杜老四说着话,又踢了周老太爷一脚,“你他娘的说说,等老子赶到鄱阳湖拿的时候,你跟一群他娘的老王八在那捅咕啥呢!”
周老太爷翻着白眼,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吐沫子。
“装死是吧?老子让你说话!”
杜老四气得是抬起五十码的大脚,就还想往他的腰上招呼。
梁布泉赶紧搂住了杜老四的腰:“爷,别打了,你再踹就真给他踢死了。”
后者这才气鼓鼓地把脚给放下,朝着人群又招了一下手:“把那几个唱戏的老王八给老子带上来!”
下头的一票百姓得了杜老四的口谕,立刻是风风火火的又押上来四五个五花大绑的活人,这几个家伙照着周老太爷也是强不了多少。把头的两个梁布泉认得清楚,一个是当初给他们指路的湖上飞,另一个则是主持神祭大典的老神婆。
三个老家伙加起来都两百多岁了,湖上飞叫他打得封了眼,老神婆叫他卸了两条腿,三个老家伙脸贴着脸趴在地上倒气,愣是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的。
“怎么着?老子说话不好使是不是?”
杜老四掏出响子拉开枪栓,对着仨人的脚边就放了一枪,“老子知道你们心里头揣着我家兄弟的本事不敢得罪,老子可没梁爷那么大的耐心!又是让我们去驿马坡取蛇胆,又是让我们来这叉子岭找树枝子……现在当着咱家兄弟的面,你们一五一十地给老子说明白咯!娘了个炮仗的,什么他妈火鸡又是不老药的,你们准备怎么炖鸡,赶紧放屁!”
“火鸡?”
梁布泉一皱眉头,“火鸡是啥玩意?火里面的烧鸡?”
“我哪知道,就听他们说要什么蛇胆,树杈子还得火鸡才能把真龙给引出来……谁知道他们炖个汤为啥这么费劲!”
杜老四那枪一指几个老家伙,“你问他们啊!啥他娘的是火鸡!”
人堆里这时候有人搭腔了:“那个……几位爷,周老爷说的不是火鸡,是……活祭!”
活祭?
真龙?
巴蛇胆向
来就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方才在叉子岭的幻境当中,殷舟也跟他说过智多罗古树的树杈子,能保长命百岁青春永驻。
所以周老太爷那一伙人,打从一开始就在谋划着练就不老仙丹的打算?活祭是要祭谁?鄱阳湖连年发水,他们难不成是想要用我们几个,来祭祀宗三老爷?那场神祭大典,从始至终都是一场骗局?
梁布泉听起来恨得是牙根子痒痒,抽出鹰嘴匕首,“锵啷”一声就钉在了三个老家伙的面前:“姓周的,亏了老子之前还跟你千叮咛万嘱咐,别他娘的耍花样……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刀锋齐根没入土里,梁布泉一把从马士图的手里抢过了黄铜烟杆子,猛吸了一口浓烟,照着鹰嘴匕首就喷了过去,青烟未散之际,梁布泉又是脱下了脚上的一只鞋子,照着鹰嘴匕首的刀柄,不偏不倚地砸了一下。
只听“当”的一声轻响,三个横在地上的老家伙立刻是翻翻着眼皮子一阵咳嗽,随后耳朵眼里,鼻孔里,嘴巴里,甚至眼珠子里都开始徐徐地冒起了青烟。
“老子有的是法子,叫你们活着遭罪,死了没完。不怕告诉你们,这一手叫臭鞋敲钟,五火焚尸。老子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过了这个村,等着邪火烧光你们的五脏六腑吧!”
周老太爷还是一边冒烟,一边抽抽,看样子也就是等死的份了。
湖上飞和老神婆这会倒是欢腾起来了,一个个咿咿呀呀地抢着要跟梁布泉邀功。
老神婆:“这里头没我的事啊小英雄,咳咳咳……都是他们……都是他们让我这么干的,我就是个卖手腕子的,平日里给人缝个衣服……咳咳!洗个袜子,我不是啥神婆啊,我就是一个可怜的孤寡老太太……”
湖上飞:“梁兄弟,你别听那老妖婆放屁!这里头我才是最无辜的!我当初跟你说的话可都是真的啊,咱也劝过你别去叉子岭上头,可你偏偏不听啊,这能怪我吗?这能怪我吗!”
梁布泉听得直想乐:“我说老东西,你口口声声跟我说,你当初没跟老子撒谎。那老子倒要问问你,既然我爹是救了你这条狗命的恩人,你就跟那老二位合起伙来坑老子?是!我去叉子岭这事你是拦过,但二十八道仙梁的风声,也是你他娘的漏给我的啊!我爹留下来的那段口信,也是你……”
“口信是真的!”
湖上飞把脑袋在地上磕的是当当作响,“我老头子对天发誓,几位恩公给我留下的口信,如果叫我给改了半句话……我天打五雷轰!咳咳!姓周的当初只是嘱咐我,要想办法把你给哄到山上去,我也就是东拼西凑地给你编了个叉子岭的故事。不过里头的人我可是一点都没改过,咱叉子岭上,真有个叫殷舟的家伙,那小子也的的确确是老殷家的人。只不过……”
“不用只不过。”
梁布泉从鼻孔里哼唧了一声,“我见过殷舟了。”
“啥玩意?你……见过殷舟?!”
四下顿时是一片哗然。
也怪不得他们大惊小怪,那殷舟如果活到今天,没有个四百岁,也得活上三百多年了。他梁布泉口口声声说,自己在叉子岭上见到了殷舟,那不就是在说自己见着鬼了吗?
两个老家伙却是面面相觑地齐道了一声:“真有不死灵药?”
“不死灵药那玩意有没有,咱不知道,不过如果你们再他娘的跟老子打马虎眼,今儿个你们是肯定活不了。”
梁布泉没穿鞋的那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一手搭着马士图的肩膀,一手叉着腰,“话给老子说明白咯,活祭是个什么玩意,对于那宗三老爷和鄱阳湖,你们到底还知道多少!”
两个老家伙微微一顿,还是湖上飞先开了腔:“梁爷,您知道三茅花树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