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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回 破土食羊

“娘了个炮仗的,要走你们走,老子跟梁兄弟同生共死!”

贾镜领着马士图已经跑出去了老远,这杜老四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愣是杵在梁布泉的身边不走了。

说话间他还把上身的衣服给一股脑地扯了下来,咬牙切齿地接着道,“老虎野猪老子都没爬过,还能让一群蚂蚁给吓得屁滚尿流?说出去都给咱们佛顶珠丢人!梁兄弟,老子我今儿个给你当护法,你就搁这消消停停地摆你的阵,老子我给你顶着!”

那白嘴黄皮子,在杜老四脱下上衣的当口,也是一个纵越,轻捷地跳到了他的脚边,此番正扬着个脑袋冲着梁布泉“吱哇”叫唤,看那意思也大有跟俩人共同进退的意思。

梁布泉的心里头猛然就是一阵的感动,可是抬眼一瞧,贾镜和马士图也跟个树墩子似的杵在了不远的位置不跑了。

想来也是啊,杜老四这家伙是个直性子,说起话来从不会考虑什么兜兜转转的人际关系。可是贾镜跟马士图的心思细啊。现在大敌当前,梁布泉一个人给咱们断后,要是一起撤的话,咋说都不让人讲究。可是现如今,不但是杜老四,就连那只黄皮子都留下来了,他们要是扔下梁布泉跟杜老四俩人,就这么跑了,那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说话间万语千言,可是人的想法,心思如电。

眼看着那群飞蚂蚁就要压过来了,梁布泉还哪有心思跟他们扯这些个有的没的物件?当即是扯着嗓子爆喝了一声:“留那么多人没用,照我说的做,赶紧跑!”

就见那杜老四领着黄皮子就冲进了一群当中,那五大三粗的汉子拎着一件衣服,就跟抓蜻蜓似的左突右进,碗口粗的胳膊,愣是让他给轮成了钢筋铁条一样的威势,在半空当中是虎虎生风。这飞蚂蚁靠的是平地里的一阵风,帮着它们飞行,时下那杜老四玩了命地抡着胳膊,也好巧不巧地扰乱了这群蚂蚁腾空的气流,千千万万只飞蚂蚁,在这时候愣是进不了他的身。

而那黄皮子呢?

在东北农村,自来都有黄皮子觅人的说道。这种说法之说以广为流传,一来是因为这黄鼠狼的确邪门的要命,二来也是因为这种动物天生就带着股骚\/臭味,那飞蚂蚁的嗅觉灵敏,任凭黄鼠狼在地上是闪转腾挪,飞蚂蚁则始终狷狂地震动着翅膀,发出一阵又一阵威胁的声音,却没有一只想要靠近他的。

说话间已经是过了几个喘息的光景,梁布泉无根槐树杆子已经是叫他给插在了地上,横刀在手就爆喝了一声:“四哥,黄爷!进阵!”

只等着杜老四一把抄起那黄皮子跑到阵眼里头,梁布泉也在同一时间“锵啷”一声,将那鹰嘴匕首给插进了土里。

但闻得耳畔是嗡鸣之声大作,汹涌袭来的一片飞蚂蚁撞在由槐树杆子搭建而成的虚空墙壁上,噼里啪啦地碎成了一地绿水。而剩下的那群飞蚂蚁,则依旧是狂躁地震动着双翼,绕着梁布泉的大阵是没完没了地盘旋了起来。

两人一黄皮子,就这么四仰八叉地坐到了地上,盯着漫天犹如黑云一般的飞蚂蚁愣神。

杜老四说话了:“梁爷,咱就跟这等着?当初在驿马坡,我看您那大阵的本事厉害,说话间就能砸死一大票的长虫,今儿个是咋的了?让一群蚂蚁给吓着了?”

梁布泉回过头来就瞪了他一眼:“你懂啥?这他娘的才刚进叉子岭就让我拿大本事出来?那个大阵耗费的精力太大,今儿个对付个蚂蚁我就把它给用了,转头咱再碰上个其它什么怪物,那时候咋整?等着你贾大姐拿天雷滚滚劈咱们?”

杜老四指着那一票飞蚂蚁咧了咧嘴:“合着咱就跟这等着这群蚂蚁自己撤退呗?万一它们要是不退呢?”

这杜老四还真是个乌鸦嘴。

几个人是头天早上风风火火地出发,现今是朗日西垂,月上枝头,那群飞蚂蚁还在大阵的边上没完没了地巡逻。杜老四都搂着黄皮子睡醒一觉了,抬眼这么一看,梁布泉还跟那捏着个匕首,与飞蚂蚁对峙呢。

说话间,他就见着梁布泉是沉吟了一声,上半身微微的抬起来。这杜老四也立马一个猛子从地上翻身而起,又扯起了仍在边上的那间外衣:“咋个情况?咱是要动手了吗?”

“动手?”

梁布泉一挑眉毛,又缓缓地蹲了回去,“动啥手?没让你动手啊!”

杜老四:“不动手你抬啥屁股,我还寻思,你这是想要和这群蚂蚁拼命了呢!”

“屁话!我是蹲麻了,想换条腿!”

梁布泉没好气地哼唧了一声,随即那另一只腾出来的手,点指着那群飞蚂蚁,“你睡觉的时候,我在旁边是看了看,这群蚂蚁也是他娘的好玩。它们大概是半个时辰换一班岗,一波接着一波地守在咱们旁边,给咱站岗放哨,有组织,有纪律,比那南昌城外头看门的清兵都尽职尽责。”

杜老四大嘴一咧:“啥意思?就是说,这群蚂蚁认准了要吃咱们的肉了呗?娘了个炮仗的,也是啊……这鄱阳湖一带的老乡,没人敢上山。这道梁子上头,就连大树都让这群蚂蚁给啃光了,它们这么死盯着

咱们不放,保不齐是饿了有多长时间呢!我看那,你等着它们撤退,它们没准还等着咱们先饿死呢!”

杜老四说的没错,时下这人蚁之争,拼的就是个耐力。谁先耗不动,谁就算输了。可是俩人现在等同于是瓮中之鳖,蚂蚁的活动范围广,它们累了能有人轮班换岗,实在守得无聊,还能去别的地界放放风。

可是梁布泉敢动吗?

为了留存体力,他特地没有摆下什么耗费精气神的大阵。这阵眼能守得住他们一时的太平,可是人总得睡觉吧,梁布泉只要合上眼睡过去,手掌一离开鹰嘴匕首,这大阵马上就会解除。到头来,他们不还是葬身蚁群的命运?

梁布泉心里头想着,又沉吟了一声:“都说虫子没有智商,你说这蚂蚁那么多,它们为啥做事的时候都这么有条不紊的呢?不说别的,就拿咱人自己说吧。让你守着颗大树,等着大树结果,即便是有人换岗,你能在大树底下寸步不离地守这么长时间吗?”

“老子有肉不吃,吃水果干啥?”

杜老四也是坐着无聊,也不管那黄皮子乐意还是不乐意,把它抓过来就是一阵胡噜(东北话,用力地抚摸):“四哥脑瓜子不爱转弯,那想得都是些个旁人想不出来的大买卖。你有话就跟我直说,老子现在懒得动脑子。”

“咱就说呀,这群蚂蚁里头……是不是得有个管事的呀!”

梁布泉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群飞蚂蚁,看了一溜十三遭,也没从里头看出什么不一样的端倪出来。这群蚂蚁是黑头黑身黑肚皮,就连翅膀和蛰针都是一水的黑色,个头全都是拇指长短,一双大螯即便是隔着个大阵,都能叫人看得真切,“这飞蚂蚁里面,能不能有那个蚁王蚁后啥的,没准弄死了它,咱们两个就能出去了!”

“依我看呐……”

杜老四还没等接过话茬,就听见不远之处,传来了一阵及其轻微的响动。

“咩——”

俩人的眼睛一亮:“有羊?”

这帮蚂蚁,吃了落单的畜生,是不是就能放他们一码了?

过了没有半晌,果然有只落单的山羊,一边“咩咩”地叫着,一边稀里糊涂地从山脚处缓缓地踏上了这道梁子。

就听见那黄土平地之上,发出了一连串细不可闻的响动,随即山羊的浑身突然没有来由地剧烈颤抖了一番,恍若是触了电一样,轰隆一声就倒在了地上。细望之下两人才发现,那山羊的四肢蹄子,不知何时竟被齐刷刷地次第钻出了四个小孔,密密麻麻的蚂蚁连成了一条长串,顺着这四个孔洞,鱼贯钻进了山羊的身体里头,离远了瞧,就活像是山羊的四蹄,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淌着黑血。

那场面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描述其中万分之一,恐怕胆子小的都应活生生地被吓死当场。

守在梁布泉大阵之外的一伙飞蚂蚁,则压根没有赶过去吃肉的打算。顷刻之间,那只先前还活蹦乱跳的山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干瘪,又过了片刻,山羊皮囊下头的蚂蚁立刻山呼海啸的顺着它的眼眶子、鼻孔、耳朵眼和嘴巴里头爬了出来。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失声惊呼道:“土里头还有蚂蚁!”

这大阵拦得住土地上头的飞蚂蚁,可是藏在泥土下面的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俩人毛骨悚然的当口,脚下的砂石紧跟着遍野发出了一阵阵极为鬼祟的响动。

砂石乱涌之际,一只足有拇指大小的蚂蚁从两人的身侧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

杜老四抬脚就朝着那只蚂蚁踩了过去,可是破土而出的蚂蚁越来越多,岂是他一人就拦得住的?

“梁老弟,咱赶紧撤吧!”

撤?梁布泉何尝不想赶快逃跑!

可是松开了手,外面的那群飞蚂蚁又当如何处理!

现在两个人是进退两难,横竖都是一死,梁布泉只恨自己轻敌,早知如此,提前用了那互脉的大阵,何苦沦落到这般下场?

间不容发之际,就见那黄皮子慢悠悠地抬起了一条后腿。

“我日他个奶奶的,黄爷,你咋还尿了!”